第126章 绝望分手


所以,他们结束了。结局并不好。第一周,她见他的次数减少了。第二周,她完全没见他,没有一起吃午餐,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来他的办公室。没有“一起喝酒”——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她就这么走了。

        王正知道她喜欢自由独立。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一些空间,他安慰自己,她只是想要自由。他不应该对她发火,但每一天,她的沉默都在折磨着他,折磨着他可悲又可怜的欲望。他知道她就在他楼下,他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想和她共处一室。他连着三天都跑到一楼的迪欧咖啡厅,因为他知道她喜欢去那里吃午餐。到了第三天,她终于出现了——和李立德一起,他没有多想。那个时候,他是盲目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情敌。他一人坐了半个小时,机械地把碗里的蔬菜叶翻来倒去,眼睛却盯着五米开外的她。他又想起和她肌肤相亲时的那种感觉,他竟然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呻吟起来。

        到了第三周,他已经熬不住了。他没有任何力气,只是任由自己陷入一波又一波的冲动之中。一天上午,他直接朝她办公室走去,他手上没有拿任何文件、通知或其他东西作为借口。

        她不在。

        他站在她门口,闭上眼睛,羞愧和悲伤灼烧着他的心,他觉得他已经心如死灰了。

        当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时,她回来了。

        王检,她轻快地说,她很热情地招呼他,从他身边走过去。他看着她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她的呢子裙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穿着丝袜的光滑小腿灵活地弯曲着,他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她很忙,她站在办公桌旁边,看着文件夹封面上的说明,另一只手拿着铅笔和一沓便笺纸。

        “我想再见见你。”他说。

        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她从桌子边绕过来,把手伸过他身边,关上了门。

        门一关,她立刻开始说话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现在我不能这样了,王检。”然后,她打开了门。

        她回到办公桌后面,开始工作了。她转过身打开电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从来没有想过罗兰曾经爱过他。他只知道,他能让她高兴。他的激情、他的疯狂让她得意,让她自信。所以,他觉得这也算不上她是在拒绝他,他并没有悲伤。最后,他渐渐明白,她身边可能是出现了他的继任者,他并不幻想能打败他,他愿意和他一起分享罗兰。他被罗兰的冷淡、被他自己的欲望折磨着,他要的只是他曾经有过的,就是这么简单。他想要罗兰,他对她的欲望还没有结束。

        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没有结束。一直以来,罗兰爱不爱他只是次要的,可有可无的。他想要的,是自己狂喜的激情,是自己熊熊燃烧的崇拜。没有了这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便如同行尸走肉。他一整晚一整晚坐在沙发上,想着罗兰的模样,觉得自己是那么可怜又可悲。

        在那几个星期里,他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冒出各种各样怪诞、残忍、离奇的想法。当时,他们正在处理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案子,她被嫌疑犯绑架,像货物一样被塞在他的后车厢里,嫌疑犯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以各种方式强暴她、虐待她,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天,最后,她被打得半死,又被弄瞎了双眼(罪犯好让她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扔在路边等死。他看完了这个案子的报告,参加了证据讨论的各种大小会议,心里却在一直偷偷想着罗兰。

        在家里,在妻子苟云慧面前,他的表现更是荒唐,他在吃饭的时候、喝酒的时候,都会突然放声大哭。他有胆量把这件事说出来吗?他想得到苟云慧的同情。这种疯狂又自私的想法让他更加痛苦,苟云慧已经受不了看见他这副悲伤的样子了。现在,他已经无路可走了。在办公室,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盯着走廊,希望能够看到罗兰路过时的身影。在家里,他的妻子成了看守他的狱卒,看他敢不敢冒着结束婚姻生活的风险,再显露出一丝哀怨的模样。他开始频频外出散步,从十二月散到了一月。当时的气温有零下七八摄氏度,而且一连几周都是如此。他在小区一走便是几个钟头,用围巾裹住脸,大衣的毛边蹭到了露在外面的额头和脸颊,感觉像是被火在烧。这是属于他的荒漠,属于他的严冬。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只是想要一点儿平静,如果得不到,那又能在哪里找到呢?

        罗兰躲着他。她很擅长躲着他,就像她所擅长的其他很多事情一样。她有时会派人给他送来备忘录,打电话说事时会让潘丽亚转告他,凡是他会参加的会议她都不去。他知道,这是被他逼的,因为,在他们四目交汇的时候,她能明显看到他眼中的可悲与渴望。

        到了三月,他开始从家里给她打电话,打了好几次。她当时正在准备一个惯犯的起诉书,内容很复杂,有些指控一直要追溯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对自己说,没有了办公室里各种杂事的干扰,才能更好地讨论复杂的问题,所以,他才会从家里给她打电话。他等儿子睡着,等苟云慧把自己关进卧室,他知道,她一进卧室,就绝对听不到他打电话了。然后,他会翻开那本小小的内部通讯录,翻到有罗兰电话的那一页,这本通讯录上有所有检察官的家庭电话。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看,他记得那个号码,但是,在这样冲动的时刻,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纸上,能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他想把这个过程再延长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的幻想是真实的。但他一听到罗兰的声音,他就知道,这些借口是多么虚伪。他连说一句“喂”都说不出口。当他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时,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她现在等的是谁呢?

        他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确信自己能够骄傲地说出一两句话。他会事前精心想好每一句对白,说几句笑话打消她的冷淡,或是在她给他一线机会时,吐露真心的告白,但这些他都没能做到。她接了电话,他怀着满心的羞愧等着,泪水开始涌上眼眶,内心揪成了一团。“喂?喂?”她见没人说话,便挂断了电话,他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解脱,他会赶紧把通讯录塞进走廊里的书桌里。

        当然,她肯定知道是他,他的呼吸中大概都透露着一种绝望和哀怨。三月下旬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坐在五月酒吧,卢振泽刚刚离开酒吧回家。就在这时,他从吧台后面的长镜子里,看到罗兰正盯着他。她的脸映在一排酒瓶的上方,她的头发好像是刚烫过不久,柔顺发亮,很有型,但她表情里的愤怒却很残忍。

        他假装没有看到她,把视线从她脸上转开,告诉吧台服务员给她送一杯经典鸡尾酒。她站着,他坐着,周围是酒吧里的喧哗和吵闹,音乐很刺耳,笑声很放肆。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氛围,周五的晚上,大家都在释放一周以来的压力。他喝完自己的啤酒,谢天谢地,他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

        他对她说,他就像个孩子。他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她,他现在很难受,他坐在这里,但他很想走开。很多时候,他觉得他只是想要和她说说话。

        他抬起头,看她的反应,他发现她的表情很迷离。

        “我这几个月都只敢从你身边默默走过,我好傻啊!是不是?”

        “这样比较安全。”她说。

        “我好傻啊!”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所措,我也不想让自己这么累,但我做不到,罗兰。我二十二岁就订婚了,婚礼之前,我疯狂了一次,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在酒吧后面的车里玩一夜情,这就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疯狂的举动。我说,现在,我却感觉我要死了。我全身都在颤抖,我的心怦怦直跳。再过一分钟,我就要喘不上气了。我太傻了,对不对?”

        “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王检?”现在轮到她面如死灰地盯着镜子了。

        “一些东西。”他说。

        “想听我一句劝吗?”

        “如果你只能给我一句劝,那么,就说吧。”

        她把酒杯放下,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她第一次直直地盯着他。

        “成熟点吧!”她说完就走了。

        那个时候,有那么一分钟。他真的很绝望,他希望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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