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更不利的人证
按照葛蕾建议，王正大致说了他看完证人名单后的想法。他说，唐汤和彭为民暂时还没有提供任何证词，但另外两个证人，也就是他的秘书潘丽亚和李立德已经给出了证词。葛蕾心不在焉地让徐芊芊再起草一个申请，同时她认真看着证人的名单。
“你的秘书。”她说，“我倒是不担心，原因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老实说，我担心的是李立德。”
葛蕾说到这里，王正倒是很吃惊。
“有些证人。”葛蕾解释道，“彭为民是一定会让他们上庭的，无论他们对他多么不利。王正，你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比我更清楚。卢振泽警官就是一个例子，在换届结束后的那一天，唐汤找他问话时，他就非常坦诚地说，是你让他不要去查你家的电话记录的。这一点对检方很有利，所以，无论卢振泽上庭后说你多少好话，彭为民也一定会让他上庭。而另一方面，李立德作为证人，我认为，应该不是那种检方会很喜欢的证人。所有的陪审员都认识他，大家都很信任他，让他出庭作证检方冒着很大的风险，除非……”葛蕾停了下来，她陷入了思考。
“除非什么？”王正问，“除非他的证词是对我不利的？我不相信李立德会对我落井下石。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十二年。再说，他能说些什么呢？”
“说什么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我猜，他是要去证明换届后那一天你在他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我原本以为，如果彭为民非要挑一个证人的话，他会去找梅梅，至少她过去这十二年来还不算是尽人皆知的大人物。但另一方面，如果李立德作为彭为民政治上的对手、作为你十几年来的好朋友和好上司，都站在了检方那边，那结果真是非常不乐观。你和我都知道，就是这种细微之处，才往往改变了一个案子的走向。”
王正直直地盯着她，“我不这么认为。”
“我明白。”她说，“有可能你是对的。或许我们遗漏了什么地方，如果能知道李立德会说出什么样的证词，那这些遗漏的地方可能就清楚了。不过。”葛蕾想了想，“李立德会愿意见我吗？”
“为什么会不愿意？”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吧！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应该尽快和李立德见一面。”
很奇怪，这是葛蕾第一次说到一件事让王正既完全出乎意料，又无法不去思前想后。确实，自从那一天他从李立德的办公室走出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但李立德应该有很多自己的事情需要操心：找新的工作，换新的办公室。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事辩护律师，他知道，如果他们联系了，那么，他们之间的对话必须要非常谨慎小心。他的沉默，在王正看来，是出于一种职业上的安全考虑。直到现在，连王正都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新检察官用来陷害他的一场阴谋，因为这确实很像唐汤的作风。
“如果他已经打算让唐汤上庭作证，那为什么还要叫李立德呢？”王正问。
葛蕾说，从原则上来看，唐汤很有可能不会出庭。彭为民已经多次暗示过，会让唐汤负责审理这个案子。在同一个案子中，律师不能在辩护的同时又担任证人的角色。但无论如何，葛蕾还是提醒了，他们应该提出申请，如果唐汤要出庭作证，那么法庭方面应该撤销他律师的身份。如果无意外，这将会给检方一个措手不及，而王正曾经对唐汤说过的那句话也就不能作为证据了。
葛蕾和王正都觉得彭为民不太可能会把那句话真的搬上法庭，但它确实对王正很有杀伤力，所以，他们最好先发制人，免得到时候被动。
葛蕾往前探过身。“这个，我就不明白了。”她说，她举起那个女清扫工的证词，她在证词中说，她曾经在罗兰被杀之前没多久的那个晚上，看到王正坐在从市区开往江边的公交车上，
“彭为民让她来说这些话，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我们家里只有一辆车。”王正解释说，“我敢肯定，唐汤查过了。那天晚上，苟云慧开车出去了，所以，我必须以别的方法去罗兰家，那就是乘坐公交车了。我敢打赌，他们至少让警察在江边的公交车站蹲点了一个星期，才找到这个认出了我照片的人。”
“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葛蕾说，“他们显然承认了苟云慧当天晚上确实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相信是她开走了你们家的车，江边那一带发生了好几起夜间抢劫案，女人一般都不会夜间自己一个人乘坐公交车的。但他们为什么会相信的呢？检方应该不愿意承认被告居然是坐公交车去杀人的，听起来怎么都不像那么回事。他们一定查了出租车公司和租车公司的记录，什么都没有找到。我猜，他们也找到了一些证据，证明苟云慧当晚确实是不在家的。
“她应该知道在谋杀案发生的那天你在家啊，或者至少在她出门的时候，你是在家的，对不对？”
“嗯。”
“那你儿子呢？”葛蕾问，“他那天什么时候睡觉的？”
“差不多和平时一样，一般苟云慧在出门之前都会先把他哄上床。”
徐芊芊问：“那你儿子睡觉以后会经常起来，还是睡得很沉？”
“睡得很沉。”王正说，“但我绝对不会趁他睡着，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葛蕾轻轻咳了一下，王正明白，他们没法证明这一点。
葛蕾说，“我们必须再提出一项申请，要求查看他们所有的证据，言辞要激烈，语气要愤怒。这也交给你了，王正。”她微笑着说。
“还有一件事。”葛蕾说，“我之前说过了，这个案子里，犯罪动机是一个薄弱的环节，我认为你对彭为民思路的总结很到位。你也说了，王正疯狂地爱着罗兰，无法释怀。但你看过彭为民送来的这些资料后，你告诉我，这里有证据能证明你和罗兰之前发生过性关系吗？就凭几个电话？那有可能是为了商量公事。这里没有你们双方任何人的日记，没有送花时的卡片，也没有情侣之间的书信往来。这大概是他们让你的秘书上庭作证的原因，要让她补充一些关于你们之间关系的信息，不过我猜，她也说不出什么。”
“她确实说不出什么。”王正说。葛蕾是对的。作为一名检察官，王正居然没有看出这个大漏洞。但有时，当你面对纷繁复杂的各种证据时，就是很难洞察一切。不过，他还是压住了自己放松的心情和重新点燃的希望。他不敢相信彭为民会在这么大的问题上出纰漏。他指着电话记录单，“去年十月下旬，有几个从罗兰家打到我家的电话。”
“是吗？那又怎样？你在那个月之前刚刚接了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案子虽然结束了，但肯定还有很多需要跟进的地方。我还记得，案子中关于那个女孩的监护权问题，还有不少争议，对吗？”
“是的。”
“对，你是副检察长，上班的时候很忙，可能忘了这些事，所以才会在下班后和罗兰通过电话讨论。”
“那么，我为什么不让卢振泽去查我家的电话记录呢？”
“这确实比较难解释。”葛蕾点点头，“不过可以这么说，一个完全清白的人会下意识把自己排除在嫌疑对象之外，所以，才不想让已经很忙碌的警察浪费时间。”她这样一说，王正仿佛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立刻释然了。
“那杜太太呢？”他又问。他猜，她出庭作证一定是要说曾经在罗兰家附近见过他。
“你和罗兰当时在一起办案子，有很多事需要一起讨论。当然，如果你不想待在令人压抑的办公室，还能去哪呢，总不能去你家吧。我们并没有否认你曾经去过罗兰家，我们也承认，毕竟，玻璃杯上有你的指纹。”
葛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很有深意。她的辩护词在逐渐成形，而且还很有说服力，
“还有。”葛蕾说，“彭为民现在不能给你打电话，也不能给你妻子打电话，所以，他会面对很多难以解释的问题，王正，我敢肯定，检察院的每一个律师都在怀疑你和罗兰之间的婚外情，但这些流言蜚语在法庭上是没有效力的。检方又没有任何证人可以确切地证明这一点，所以，他们找不到你犯罪动机的证据。我是抱着很大希望的。”葛蕾说，“不过你的证词，是个问题。”
她用她那双深邃、严肃的大眼睛迅速和王正对视了一眼。“但这是以后的事了。毕竟，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提出质疑。所以，当彭为民总结陈词时，我们要让陪审团感觉到，你有可能只是因为各种巧合，才背上了杀人的黑锅。”
“或者让他们感觉我是被陷害的。”
葛蕾是一个理智而审慎的人，王正的这句话让她流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显然并不希望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
“如果我告诉你，罗兰一直在查检察院内部的一桩受贿案，你有什么想法？而且，涉案的检察官就是唐汤。”
葛蕾半天没有回答。“你详细说说。”
王正告诉了她关于X类档案的事。王正解释说，这应该是属于机密，直到现在，他还不是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那么，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离开的那一天就停止了调查。”
“我们必须想个办法继续查下去。只是现在检察院这边抓得比较紧，让我们有点应接不暇。”葛蕾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王正，我们想出来的攻击检方的策略很好，但有没有效就不得而知了。我之前说到的那些事，比如你和彭为民在政治上的对立，这些能够影响到他信誉的因素，这些事能够帮助我们解释为什么检方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匆匆对你进行逮捕并且提起诉讼。但如果我们真要冒险对检方提出质疑，那首先必须非常谨慎地考虑清楚。你也知道，通过质疑检方的起诉动机而打赢官司的先例，少之又少。”
“我明白。”王正说，“你放心。”
“那好，我也明白了。”
“只不过。”王正说，“我总是认为，这一切不仅仅只是一个巧合。”突然，他涌起了一种冲动，他终于说出了之前自己的自尊一直不允许自己说出的那句话，“葛侦探，我真是无辜的。”
葛蕾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她也只能这样了。她的表情很深奥，还有点悲伤，但仿佛是很有经验的那种悲伤。当王正看到她的眼神和表情时，他明白了，葛蕾作为一名出色的侦探兼律师，大概已经听过太多次这种发自内心的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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