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回较量

今天，彭为民看上去非常开心，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权势的光芒。他站得笔直，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显得很整齐干净。他前后走动，和记者随便闲聊几句，对记者提出的各种问题，总是能在回答中巧妙地加上几句个人意见，举手投足之间很有一种吸引人的活力。

        王正想，有一点儿是绝对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浑蛋很高兴看到王正他现在的下场。他是这段时间各大媒体上的英雄人物，是破获了年度第一大谋杀悬案的人。随便拿起一份本市的报纸，都能看到他那张脸。上周，王正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两个专栏，彭为民将率领检察院走上一条健康发展的道路。

        葛蕾说，不管怎样，彭为民已经表示了要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个案子。他也许对媒体说了不少他们都认为不恰当的话，但并不是所有透露出去的消息都是他说的，甚至也都不是唐汤说的。这样一起轰动的案子，不是警局内部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绝对保密。

        在他们刚刚开始碰面的时候，葛蕾就首先指出来，如果王正被加上在调查过程中蓄意隐瞒事实证据的罪名，那他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王正，陪审团很有可能会相信你那天晚上确实在罗兰家，而且会认为你应该坦白这一点，而不是在你和李立德、唐汤、彭为民还有梅梅的那次会面中对此撒谎，你对卢振泽说不要查你家电话记录的话对你也非常不利。”

        葛蕾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常。

        王正还有理性分析的能力，但他无法控制情绪上的惰性。他只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再别无所求了。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想这辈子都被钉上杀人犯的标签。如果认罪，那就相当于同意给自己做了一场不必要的截肢手术，甚至更糟。

        “我不会认罪的。”王正对葛蕾说。

        “当然不会。”葛蕾带着怀疑的神情看着他，她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主动提起。

        这间法庭是一个有着普通装饰风格的阴暗房间，王正在前排坐下来，苟云慧也来了，坐在他后面，她今天穿着一套精致的蓝色套装，王正搞不懂的是，她还戴了一顶帽子，帽子前面垂下来一块黑色的网纱，大概类似于面纱吧。王正想告诉她，这还不是我王正的葬礼呢，但一想到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黑色幽默，便作罢了。

        后面是记者和法警，都在等待王正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被叫作杀人犯时的反应。

        在过去几周，王正知道检方已经准备好了起诉的内容，他突然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总是幻想他被起诉的罪名大概只有妨碍司法公正这一项，但实际的情况是起诉的内容只有谋杀这一项。

        “16—104号刑事案。”法庭法官的助手叫道。王正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沉，向前走去，葛蕾跟在他后面。法官现在已经坐在了法官席上，有人曾说，这位法官如果不是这么英俊，可能还当不了这个大法官。他是媒体时代的选择，是那种能够让民众安心、放心的人。他的形象也很适合当法官，额头高耸、满头银发，精明能干又威严稳重。每年，都会有某家法律杂志社邀请他拍宣传照。

        彭为民站在旁边，唐汤站在他们后面几步开外的地方。和衣冠楚楚的彭为民相比，唐汤穿得乱七八糟。炎热天气里，他居然穿了一件西装马甲，而且马甲都已经缩到了他的大胖肚子上面，衬衫的袖子也太长，头发都没有梳理。王正原本以为他看到唐汤的时候会忍不住骂他两句，但他现在竟然没有那样的冲动。

        法官坐在高高的实木椅子上，庄严地开口说话了，

        “本案为16—104号刑事案。请双方表明身份，以作记录。”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是彭为民，代表检察院，这位是副检察长唐汤。”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叫葛蕾，是名律师，代表被告王正先生。

        法官大人，被告已经出庭，我们收到了16—104号起诉书。法官大人，我代表王正先生，请求法庭记录，我方对起诉书中所诉罪名表示不认罪。”

        “对起诉书中所诉罪名不认罪。”法官又重复了一遍，并在法庭记录上记下。?“双方需要进行审判前的会议吗？”这个会议是检方和被告达成认罪轻判协议的机会，通常都会进行，因为它能帮双方争取更多的时间，彭为民正准备张口说话，葛蕾打断了他。

        “法官大人，这样的会议完全是浪费法庭的时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记事本，“这起案件的指控是非常严重的，而且是完全虚假的，它毫无事实根据地损害到了本市一位优秀检察官的名誉。我们请求法庭一定要秉公处理该案，并请求尽快决定开庭审理。”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而且，这个请求也很有策略。葛蕾曾经跟王正说过，迅速开庭审理能够避免让他脆弱的神经继续承受更大的压力，但其实，不管他的情绪有多混乱，他还是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在这个案子中，时间对检方来说是有利的因素，他们的重要证据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王正的指纹依然还是他的指纹，王正家的电话记录也依然还是他家的电话记录。时间越长，检方的优势只会更多，因为他们也许会找到更多的目击证人，指认曾经在犯罪现场附近见过王正，说不定还会找到有关犯罪凶器的线索。

        葛蕾的这一请求非同寻常，作为被告方，一般都愿意把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彭为民和唐汤对他们的这一请求也很意外，彭为民又打算开口说话时，法官打断了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显然已经不想再听了。

        “被告放弃了举行审判前会议的权利，那么，我们现在就尽快决定开庭审理的相关事宜吧。文员。”他说，“请抽一个签。”大概在五年前，法庭内部爆出了内定法官的丑闻之后，上一任大法官便决定，要采取某个办法，确保审理案件的法官都是完全随机分派的。王正建议采取抽签的方式，在法庭上，当着每个人的面抽签，这个建议当然是以李立德的名义提出，后来马上得到采纳，王正想也是从这件事开始，李立德发现了他在管理工作方面的能力。现在，法庭会事先准备好一些小木牌，每个木牌上写着一个法官的名字，放在箱子里摇混，然后让文员随意抽取。

        “马自健法官。”他说。抽到的是马自健。他是李立德的老搭档了，是每个被告律师做梦都想抽到的人。王正顿时轻松了，葛蕾也握了握他的手，唐汤却叹了一口气。

        “那么，本案将由马自健法官主持审理。请被告在十五天内提出相关申请，检方请根据马自健法官的指示作出回应。”法官拿起小木槌，他已经准备开始下一个案子了，但他又停了片刻，低头盯着彭为民，

        “彭为民先生，我原本应该打断葛律师的话，但我认为本案在结案时，很有可能会引起很大争议。我并不是赞同葛律师的话，但她说这些都是非常严肃的指控时，并没有说错，何况被指控的是我们都认识，为法庭作出多年贡献的人。所以，我和本市所有其他普通市民一样，希望这个案子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审理，而我也正是这样做的。”法官再次对王正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了后面案子的听审。

        彭为民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走的是衣帽间的出口。葛蕾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她把记事本放进公文包内，看着彭为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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