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势均力敌(一)
李立德的出场，让陪审席上出现了明显的骚动。陪审员们都显得异常兴奋，比他们第一次看见彭为民的时候更激动，李立德给整个法庭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氛。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耳熟能详。他是名人，彭为民只是他的替代品。也许是葛蕾在开庭陈述中对政治阴谋论的暗示导致了大家对李立德有莫大的兴趣，但显然，目前的情况，就像葛蕾在几周前预料的一样，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唐汤对这次询问进行了认真的准备。李立德显然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他和唐汤之间迅速建立起了良好的互动。李立德双手叠放着，他穿着的那件衬衫和他彬彬有礼的态度看上去是那么真诚，他展示着自己迷人而坦率的魅力。他浑厚的男中音在开口时也低了半调，让人很放松。
唐汤不紧不慢地问着，他们要从李立德身上问出尽可能多的信息，这样才能改变昨天检方给陪审团留下的不利印象。
唐汤简要介绍了王正和李立德之间的关系，然后，又问到李立德和罗兰之间的关系。李立德突然变得很严肃，他低下头，盯着证人席旁边的扶手，说：“是，我认识她。”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是警局的工作人员。后来，她是我们检察院的副检察官，她当了八年副检察官，去年年底我们之间有了私人关系，不过时间很短。”
很好，简单明了。然后，他们就说到了谋杀案。唐汤没有提换届的事，倒是李立德的回答里说到了几次。
“检察院派人去监督警方的调查工作，这是惯例吗？”
“一般在查大案子的时候都会这样，这个案子我觉得也是个大案子，所以，我们会安排一位副检察长去指导、帮助警方的工作。”
“在这个案子里是谁决定让王正先生去的呢？”
“嗯，简单地说，是王正主动要去的，他保证说，一定会努力查清楚。”
“那么，他努力去查了吗？”
“那我倒没有觉得。”葛蕾在这里本可以表示反对，但她并不想打断李立德。她把撑着下巴的一根手指移到鼻尖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李立德，连记录都没空去做。
葛蕾在法庭上集中注意力时，像是陷入了一种深沉的状态。她不会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在衡量李立德这个人。
李立德对王正处理案子时的表现大大抱怨了一番，他说，他曾经一再催促过王正找警方要指纹和纤维报告。然后，李立德又说起了他们那天晚上在他办公室里的对话。
“他问我是不是和罗兰有什么亲密关系。”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如实回答的。”李立德简短地说，语气很轻松，“我说，我跟罗兰在一起三个月，然后分开了。”
“当你这么告诉王正先生的时候，他有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他非常气愤。”
“王正先生在这次谈话，或在此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和罗兰女士之间的关系？”
葛蕾猛地回过神，站了起来。
“反对。法官大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王正先生和罗兰女士之间的私人关系。”这一招打断了唐汤和李立德之间一问一答的节奏。
“嗯……嗯……”马自健在犹豫。他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也不是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几乎没有什么证据。”
唐汤重复了那个问题。
“当然没有说。”李立德说。他脸上微笑的表情消失了。
“那么，作为你来说，你想知道吗？”
“反对。”
“唐汤先生，这个问题你要换个问法。你应该问，根据证人对王正先生工作性质的了解，证人会希望王正先生告诉他这个事实吗？”马自健帮检方的忙，这很少见。这是王正一直以来担心的，他看到李立德也很惊讶。
唐汤按照马自健的建议，又重新问了这个问题，李立德的回答让王正陷入了相当不利的境地。
“我当然希望他能告诉我。如果他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去调查这个案子。那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大家应该知道，检察院是有准则的，绝对不会出于私人的原因随意行事。”他没有理由地加上了最后一句，葛蕾皱起了眉头。
唐汤开始问李立德最后几个问题了。关于王正那次在他办公室里的表现，李立德如实地说起了王正当时的反应，他说，王正不顾他和梅梅的警告，大发雷霆。
“说一说王正先生离开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他看上去很激动，非常生气，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唐汤看着彭为民，然后说，没有问题要问了。
“李立德先生，你说你曾经和罗兰女士有过私人的关系，对吗？”
“对。”
“你还告诉我们，如果王正先生也和罗兰女士有私下的关系，你认为他应该告诉你？”
“我是后来才这么认为的。”李立德小心翼翼地说，他并不希望表露出任何嫉妒的情绪，“我觉得，在调查一开始，作为一名职业的检察官，他有义务告诉我。”
“李立德先生，你自己认为王正先生和罗兰女士之间有没有私人关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立德说，“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葛蕾显然很不满意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回答。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李立德，她希望陪审团也能够注意到李立德这种绕圈子的态度。
“请回答我问你的问题。你还记得我的问题吗？”
“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
李立德动了动嘴唇，半天才开口，“对不起，葛律师，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
“谢谢你。”葛蕾走开了，“但如果说，真的存在这样的情况，你认为，一个正直的检察官应该会对上司坦白吧？”
“应该是的。”
“我明白了。”葛蕾说。她又看了李立德一会儿。葛蕾身材修长，在法庭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她和镇定沉稳的李立德势均力敌。
“那么，如果是你自己，你也认为应该向上司坦白？”
“我会努力说清楚的。”
“如果你是上司，你会把与案子有关的情况向替你查案的下属说明白吗？”
“葛律师，再说一遍，我会努力说清楚。”
“那么，在检察院，罗兰女士的谋杀案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吧？”
“当然，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关键的案子。”李立德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王正，他的目光严厉而冷峻。
“但是，尽管你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你却没有把和案子、和罗兰女士有关的所有情况告诉王正先生，是不是？”
“我已经尽量说清楚了。”
“是吗？那么罗兰女士死前正在查的案子是不是很重要的信息？因为，也许正是这些案子中的某个嫌疑犯对她心怀怨恨，才杀害了她。”
李立德突然明白了葛蕾的意思，他往后一靠，但似乎还没有放弃。
“重要的并不只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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