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自杀咨询
展鹏站起身,重重伸了个懒腰。
窗帘拉开了,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在桌上形成小亮斑。笔盒里的圆珠笔、铅笔、确认文件真伪用的放大镜,以及圆规等文具上面,细微的光粒子闪闪发亮。
纵目窗外,南昌的天空一碧如洗,蓝得令人心旷神怡。
展鹏深吸一口早晨的清爽空气,又伏案工作起来。
他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死亡保险金申领文件。
三十五岁的水电工,因施工时误触地线,被宣布死亡;五十岁的公司职员,晨跑时突然昏倒,被发现是脑肿瘤;二十多岁的大学生,驾车出游速度太快,在高速公路上车毁人亡……
展鹏面对的是未谋面者的死亡。
一大早就干这种事,难得有好心情。
他进入保险公司已五年,去年秋天调到南昌支社,做核定死亡保险金的工作,随着工作的开展,他切实感到自己是处理他人生死的企业中的一员。
今天死亡的文件数量多得有点异常。
从统计上看,死人最多的是冬季,因为体弱的老人和病人多半熬不过严冬。
这个季节死亡事件如此之多,当有其原因。
展鹏掀掀那沓文件,在记录保险金受益人的死亡保险金申领书下面,附有医生写的死亡诊断书及交通事故证明书,户口本等。
这个谜马上就解开了。那是三周前的一次事故,一辆公交车自燃烧毁,车上二十多人罹难。总计二十件申领死亡保险金的文件一齐送来,难怪有那么一大堆。大部分是储蓄性质较强的、满五年期的养老保险。
电话就在这时响了。
“喂,你好,我是展鹏,窗口业务的主任。”
他听见低低的、清嗓子似的咳声,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似乎是个女人。
“您要咨询什么问题?”“我刚才说过了。”
是一种压低到几乎难以听清的沙哑的声音。对方似乎很紧张。
“保险金,在自杀时也能拿吗?”“我马上查一下,嗯……是哪一位亡故了呢?”
对方无言。又是清嗓子的咳声。
“如果您手上拿着保单,能说出编号的话,我就可以查到了。”
又重复了一次。
停了一下,一个女人说话了。“没那东西就弄不清楚吗?”“是的,因为存在可支付和不可支付两种情况。”“有不可支付的?”“对。”
既然谈到这里,也不是不能回答。
“顺便要提醒的,是加入保险两年内,自杀是责任免除的。”“责任免除?“就是说,不能支付。”“这是为什么?”“在法律上,与自杀有关之事都属于责任免除的,但在保险条款上,则有个两年之内的限期。”“我问的就是为什么要这样?”
那女人的声音显得有点冒火的样子。
“设定这种条款是出于‘人寿保险不得鼓励自杀’的考虑……”
女人又沉默了。
因自杀而责任免除的规定,对人寿保险公司而言,也是令人头痛的部分。进一步说,如果自杀也支付保险金,结果可能鼓励了自杀。另外,企图自杀者全都在行动前买保险,即所谓“逆选择”的问题,人寿保险公司的收支情况就会严重恶化。
有明确规定,“自杀、决斗及其他犯罪、执行死刑”,均为保险金支付上的责任免除事由。然而,若站在买保险者的立场上看,被保险者将来可能自杀的危险,与可能因为交通事故或疾病而死的危险相比,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即使签约时根本没有自杀的念头,之后因神经官能症等的发作而选择死的事是有的。
若一家的顶梁柱死了,遗属的生活随即窘迫。若仅因自杀,致使遗属领不到保险金,则违反人寿保险原本的使命——保障遗属的生活。这样的理由令保险公司进退两难。
现在,人寿保险公司设定了在投保两年内自杀为责任免除期。这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即使最初是为自杀而投保的,但一般人在整整两年之后仍抱定去死的念头,应是很难的吧。不过,两年为限是否真的妥当,至今仍有不少表示怀疑的看法。
“即使没有保险单据在手,只要知道顾客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也可以查到能否支付的依据。”作为展鹏,只能做出一副相信自杀已经发生的样子,尽量设法问出对方的姓名。
对方沉默着,喘息声隐约可闻。听筒清楚地传达了对方的紧张。
该怎么办?展鹏感到握听筒的手渗出了汗。
他毫不怀疑,对方正认真地考虑要自杀。当然,即使对方一搁听筒就从窗户跃下,对展鹏而言,法律上、道义上都没有任何责任。他纯粹是解答顾客的咨询而已。相反,根据一己之主观判断而不回答问题是不允许的。
不过,展鹏觉得不能坐视不管。打电话来,当然是想问有关自杀责任免除的事,但也有可能是在行动前,无意识地要给谁一个求救的信号。
怎样做,才能让一心要自杀的人放弃这种念头呢?
女人叹了一口气。
感觉到对方要挂电话,展鹏慌忙说:“对不起,请稍等一下,不要挂断电话。我可能是多此一举,您可以听一下我的话吗?”
“……什么话?”声音里带着疑惑。
“如果我说得不对,敬请原谅。我希望这样问不至于令您不快;是您打算要自杀吗?”展鹏对自己冲口而出的话感到愕然。保险公司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到这个地步。如果说话不得体,可能会损害公司的名誉。
然而,那女人没有回答。
如果“自杀”只是展鹏自以为是,对方恐怕会勃然变色,至少应说些什么。可这样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如果您是这样想,您最好能重新考虑。”
还是沉默。
但是,冥冥中他觉得对方在倾听。
展鹏下了决心。
“我这是多嘴了,但请听我说一句:自杀的确可能会让家人领到保险金,但对于活着的人,他们心灵上终身都会留下不可恢复的损伤。”
女人轻轻叹口气,说道:“请问,您贵姓?”“我姓展。”“展先生?您做这工作,很长时间了?”“不,才一年左右。”“是这样。”
数秒种的停顿。
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嘟哝道:“谢谢。”那女人挂断了电话。
展鹏一边放好电话,一边想该不该这样做。
他仍兴奋难抑,体内热血沸腾,两耳热得火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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