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负重前行

艺研中心头发很少的主任已经提醒过梁杰好几次了，市里正在抓效能建设，效能督察组最近经常拎着摄像机到市直各单位暗访，遇到办公室玩电脑游戏、上网炒股、嗑瓜子、聊天和无故不来上班的，逮到最轻的是通报批评和作检查，重则行政记过处分、降职、撤职、待岗，“做和尚就得撞钟，这段日子，每天上午你一定要到办公室来，外边的活暂时放一放，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梁杰的研究课题已经获得通过，书稿提纲还得到了主任的高度评价，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梁杰在市里狠抓机关效能建设的时候就能享受特殊化。主任跟梁杰谈后的几天里，梁杰每天一大早出门上班，早上七点半就到办公室了，扫地打水抹桌子。

        研究课题需要补充资料，本来上午完全可以去两站路远的市图书馆跑一趟，可梁杰怕一出门督察组就上门了，他像憋尿一样忍住了，这是一种很难受的忍。后来，督察组再也没来过了，所里的其他同事都出去兼职干私活了，梁杰却把兼职的活都留在晚上和双休日来做。

        空荡荡的楼道里，主任和梁杰在上厕所的时候时常不期而遇。一个平凡如常的早晨，主任和梁杰边撒尿边说着知心话，主任说：“我想发展你入党，单位都快三年没发展新党员了。”梁杰放水冲净小便池：“谢谢主任关心，我离党员的标准太远了，我不配。主任，这段日子，我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很龌龊，很下贱，有时候半夜里惊醒，发现缩在被窝里的我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主任拍了拍梁杰有些僵硬的肩：“也难怪，现在的文化传播公司，基本上都不传播文化。”

        办公室适合群体办公，但并不适合个体搞研究，然而农民儿子梁杰必须天天到办公室耗着，刚想写书稿，收旧报纸的来了，还没写几行字，电话响了，问要不要炒股软件，还有上门推销化妆品和酒店协议号、歌星演唱会联票的，一个高档会所居然到办公室来推销小姐，说是安全可靠绝对保密。

        梁杰每天穷于应付，洪城文化传播公司大多数的活都被推掉了，经理在电话里对梁杰说：“报酬可以商量，以后我接下的活交给你做，三七分成，你七我三，怎么样？”梁杰知道以前的活经理都是以倒三七转包给他的，经理拿大头，自己拿零头。梁杰面对这种开价，就觉得经理还不是一个良心完全被狗吃了的饕餮之徒，于是就答应多接一些。然而经理的活大多是健身馆开业、宠物医院开张、新药隆重上市、购物中心商品促销、保健品宣传之类的传单和小广告，每次只能挣上一两百块钱报酬。

        每日里，梁杰在风里出没，破旧的自行车总是在半路上掉链，没心思上链条时，他就推着车一个人在夜里踽踽独行。他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夜色里的一粒灰尘，存在与消失对这个夜晚来说毫无意义。想到这，一股悲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想去找人聊聊，可他发现除了死去的吴忠明自己基本没有可聊天的朋友。

        张静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张静本名叫王静，正被警方通缉。梁杰想不通的时候，就通过拼命干活来转移心里的不安和惶恐。经理请梁杰喝过两次酒，他就又接下了洪城文化传播公司的活。经理让他参与南昌小姐选美大赛的组织策划工作，还有明年夏天全省青年歌手大奖赛筹备工作。经理说：“今明两年我们都要泡在美女堆里，随便挑一个也比通缉犯强。”

        阳光软弱无力，梁杰骑着一辆老爷车，负重前行。路上的行人对一头大汗的梁杰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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