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自杀率

展鹏挂断电话正要起身，正面的柜台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你们保险公司就是个骗子公司，以为顾客是什么？当初怎么讲的？现在理赔起来就千难万难。一群骗子。”

        展鹏吓了一跳，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过五十、平民打扮的男子金刚式站立，双目圆睁，瞪着女文员。男子花白的头发因为睡觉弄得东倒西歪，穿一身不合时宜的、皱皱巴巴的条纹睡衣。很明显他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搭乘公共汽车从家里来到保险公司的。

        “又是他！”展鹏一见就烦。

        男子姓石，可能没有固定工作，总有太多的空闲，似乎把到保险公司窗口来发难当成了乐趣，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无论对方态度如何横蛮，保险公司方面也只能小心应对。男子石抓准了这一点，顺势将平日里自己被社会排斥的郁愤及对生活的不如意发泄一番。

        坐在柜台前的和坐在后面位置上轮候的顾客，都不快地皱起眉头。

        男子石身旁坐着一个像是私人企业老板似的男子，头发染黑，戴一副黑框眼镜。保险公司一名男职员正指点着保单，解释着什么问题。摆在他面前的文件好像是签约人贷付的文件，看样子正在说那眼镜男所持印与预留印鉴不符。眼镜男却望着男子石，对解释显得心不在焉。不一会儿，眼镜男将保险单据收入皮包内，匆匆忙忙地起身离去。

        展鹏觉得此人的举动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别想欺负人！你们当我是谁？”男子石又嚷嚷起来。

        应付他的好像是刚入公司的小刘。她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指责。保全部的负责人同时也负责窗口业务。也就是说，当出现麻烦事时，展鹏或关西，两人中的一个非出面应付不可。

        关西为保险公司副总，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八十斤，浑身散发的热量当然也就远远超过常人。即便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他也不时地擦汗，他卷起衬衣袖子，显露出举重运动员般的粗臂，灰色的特大尺码衬衣，背部和腋下处已变成黑色。

        关西站起来，拍一下弓着腰停在那里的展鹏的肩头，利索地迈向柜台。“对不起，我们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地方吗？”洪亮而快活的声音。

        男子石傲慢地仰靠在椅上，露出脏兮兮的小腿，将穿拖鞋的脚架起来，用变声期前孩子般的嗓音，抱怨起女文员未经教育培训等等。关西并不提出异议，一边适时插一句话，一边倾听。

        展鹏慢慢坐下，自己的犹豫被关西看穿了，他感到很惭愧。

        固定的业务和交付的工作，女职员们都完成得不错，但她们对某种意义上要负责任的事情，却避免做决定。因为她们被教育过，遇上这种情况，首先要获得负责职员的指示。这个结果，必然使展鹏他们肩负重大责任，但既然拿着一份她们无法相比的高薪，这种情况大概是理所当然的。

        柜台上，男子石正大喊大叫，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关西口沫四溅地解释了老半天，后来，玻璃自动门打开了，终于看到了往外走的男子石的背影。瘦骨嶙峋的身体，睡衣的背部和腰部皱巴巴的。

        展鹏迟疑不决：是否该把那个奇怪电话的内容向关西交待一下？稍作思考之后，最终决定不说。一方面因为自己和那神秘女人所说的一番话不属于正常的职责范围，另一方面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因为无从查究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关副总，有件事我想请教？”

        关西一返回座位，展鹏便拿着刚才那份死亡保险金文件走过去，意在趁未有其他事打扰之前谈一谈。

        “好。出了什么事？”“这么个案子，不觉得奇怪吗？”“噢？哪方面？”

        展鹏挺来劲地指指死亡手段及状况一栏。身高一米四的老太婆，在高度只有七十厘米的衣橱抽屉上打个绳结吊死了。“这不是挺不正常的吗？”他问道。“嗬。”关西慢慢审视着死亡诊断书，并不显示出特别的兴趣。“……噢，这也是常有的事吧。”

        自思可能是谋杀案的展鹏泄了气。“这是……常有的？”

        “吊死嘛，并不限于从高处悬吊。在比自己身高低处打结的例子多得很。之前我在北京总公司时，曾有一位为老年痴呆症所苦的老太婆，在医院床头的铁管子上，用长衣打个结，套在脖子上，从床上滑落下来吊死了。要说高度的话，那次还不到四五十厘米呢。”

        “是吗？……”“不过你要是放心不下，不妨让办公室到所在的派出所问问看。如果没有可疑之处，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就这样办吧。”

        展鹏苦笑着收起文件。

        “那次公交车自燃事件不会是有人蓄意纵火吧？罪犯查到了吗？”“搞不清楚呢。不过，因为受益人参与的可能性甚小，支付应该没有问题。”“真没法子……说句玩笑话，那些纵火的人，都该枪毙。”

        关西唠叨着。电话铃响。关西伸手抄起听筒，按一下闪烁的键。“您好。抱歉让您久等。这里是人寿保险公司南昌分社！”关西极明快的男高音在房间里回荡。

        小汪在桌上放下一沓已完成一审的医疗给付金申领文件，这位干练的女文员入公司已是第五年。

        即使不算这些，用颜色标出类别的文件在桌上已堆积如山：满期保险金的支付。递增养老保险给付金的支付，养老金的支付，签约人贷付，解约，印鉴申报，签约人或受益人的变更，住址或出生年月日等合同内容的修正(甚至连家人亲属关系或性别的订正都有)，保险证券的再发行等。

        人寿保险公司历来被视为专门与人和纸打交道的，文件种类之多无法细数。

        没有让人消停的时间。展鹏利索地审阅着。

        除了因火灾引起的一系列申领死亡保险金之外．几乎都是久病辞世者，说不上什么像样的问题。除了刚才向关西咨询的那个问题。到此为止没有特别异常之处。

        过去一年间天天阅读死亡诊断书，这个国家的人主要死于何种原因，虽然模糊却已有印象了。目前死亡前三大疾病是脑血管疾病,心脏病和癌症。

        自杀，其实不过是极常见的死因之一。但中国每年因自杀死亡者高达28.7万?，这个数字，是每年因交通事故死亡的2.8倍。还有200万人自杀未遂。中国是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总的自杀率为23/10万，而国际平均自杀率仅为10/10万，中国自杀率是国际平均数的2.3倍。自杀死亡占中国死亡人数的3.6％，并且是第5位最重要的死亡原因。而在15－34岁人群中，自杀是第一位的死因。在中国的自杀死亡者中有63%的人患有各种精神疾病，而接受过诊治的还不到10%。中国女性自杀率比男性高２５％，这主要是因为农村年轻女性的自杀率高。我国农村自杀率是城市的３倍，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组及不同年份都存在这一差异。

        展鹏手捧文件，打量一下正在打电话的关西。

        就人寿保险公司的业务而言，大致可划分为新合同和保全两类。所谓新合同。顾名思义就是顾客新加入保险时，使合同得以成立的手续。另一方面，所谓保全，指已签合同的后续服务。

        正因为这个部分与支付保险金一一钱的事直接相关，所以与某些麻烦或犯罪多有关联。

        关西进入人寿保险公司工作，因身心坚强而受赏识，一直是干保全这一块的骨干。

        现在，对顾客的每句话都夸张地附和的关西，以一种极具亲和力的明快声音笑起来。看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实际上，来自顾客的投诉几乎都起因于外务员或工作人员说明不充分，假如他们认真听了对方的话，好多问题也就解决了。

        但，麻烦还是来了。

        两个女职员表情难堪，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

        “是那边的顾客。说支票拒付，是我们公司之过……说要我们赔偿三百万。”

        女职员一脸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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