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世界太神秘

程医生站在路口张望，一瞬间不知在想些什么。来往行人都迈着匆忙的步伐，衣着花花绿绿。放眼望去，街道两旁是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玻璃窗，蓝颜色红颜色黄颜色的都有，映出他的脸，一忽儿青鬼，一忽儿紫鬼。

        街上所有人都相似，谁跟谁也没了区别。冬天了，人们身上的衣服在加厚，尽管质料不同，都把自己隔绝起来，相互斥得极远。

        人之间，其实谁也不了解谁。不要说未曾相识，即便朝夕相处的女子，你也永远弄不清楚她们是怎么回事。

        人都在稀里糊涂地活，每一时刻都说不清他在干些什么。可他——依然常常受到诱惑。

        诱惑是一片彩色的云，诱惑是体内水样的一股子冲动。诱惑的天地太广阔了。缤纷的世界，摇曳的灯光，身上披着鳞光的女人们，还有酒，还有笑容可掬的老板们那张讨好的肉脸......所有鲜灵的东西都围拢着你，伸出它柔软的触须，抚摸着你的欲望......当然，这都是有价的。你忘乎所以的时候，有人拍拍你的肩膀递来一张欠单，说——该买单了。

        这世界太神秘，你不由得就会产生一种恐怖。

        外面的月亮很冷，像是一张抑郁症病人的脸。

        程医生回家已经很晚，妻子开门的时候情绪很烦躁，她小声说，你那个美人又看你来了，告诉你，就给你十分钟，谈完给我走人。

        程医生走进里屋，看见萧灵十分焦急地在屋子里徘徊。萧灵总是失眠，总是为许多的事烦恼。程医生觉得她这是焦虑症的反应，给她疏导，但没有成效，只能给她吃安眠药。

        萧灵看见他，几乎要扑过来，她喃喃地说，你要救我。程医生把她带到沙发上，说，你先坐下，深呼吸，深呼吸四次。萧灵照他的话在做，程医生能感到她的呼吸里充满了心悸和酸楚。他递给她一杯温水，说，你先别咽，含在嘴里一点点喝。

        萧灵老实地按照他的话，一点点地喝水。他要让她安静下来，焦灼的时候说话最没逻辑性。他慢慢地问，怎么了？你别着急，一点一点地说。

        萧灵把脑袋垂在膝盖处，说，有两个小个子劫匪到我家打劫了，我家保姆居然跟劫匪是一伙的。程医生问，你怎么知道保姆是一伙的？萧灵说，那保姆蓄谋已久，之前就在跟我洗脑，说一个人被打劫时，不听劫匪安排，结果被捅了二十多刀。她告诉我说，命比钱重要。你知道吗？我一直就跟一个罪犯生活在一起。

        程医生说，你丈夫呢？当时他在吗？

        萧灵立即焦躁起来，重新站起来在屋子里乱走，说，他在，那两个劫匪个子矮小，其中一个还是瘸子，可浩东他个子那么高大，却在劫匪面前低声下气，吓得要死。一个劫匪要非礼我，他看见了，却无动于衷。

        说着，萧灵把窗户打开，夜风吹过来，感觉瑟瑟的，她亢奋的状态开始完全暴露出来。

        妻子开门，对程医生说，明天一早你还要给投资银行的经理看病，你别忘了。说着，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白程医生一眼，然后关上门。

        程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对萧灵说，今晚吃了，先睡一个好觉。

        萧灵看着他的药，恼怒地扔回给他，我不想吃药，我不是神经病，我的反应是正常的。程医生对她喊到，你已经失眠很久了，这很不正常。萧灵的声调比他还高，我知道，没有人真正在乎我，浩东一直说爱我，可是他却任由劫匪伤害我，甚至勒死我。他根本就不爱我。

        程医生没说话，因为他说什么都会更加激怒她。萧灵看着他扑通跪下，说，你说我什么都行，但不要说我神经病，我恐惧这个词。

        程医生安抚着说，我从来没这么说你。

        萧灵说，但你始终在暗示我，像山一样压着我，我得走了，我的压力太大了，我是老板，下面有二三十个人呢，我得要赚钱。

        萧灵走了，程医生发现她带走了他给她的那盒药。

        妻子说好要和他做爱的，为此，她特地换了一个绿色的床单，就像他们躺在草地上。程医生回到卧室，看见绿色床单没了，还是那套白色的。

        妻子在洗脚，脚盆里的热水蒸气弥漫在天花板上。她最近失眠，程医生告诉她天天烫烫脚，睡得会舒服些。她什么都不听他的，唯独烫脚记住了。

        妻子把脚从脚盆里拿出来，那双小脚被烫得通红，看着有些寒碜。

        程医生问，最近睡眠怎么样？妻子冷笑着，我天天晚上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怎么样？

        程医生挥挥手，咱们别吵架。

        妻子指指脚盆，程医生顺从地把洗脚水拿到卫生间倒净。回到卧室，妻子已经钻进被窝里，留下一小盏台灯。

        他躺在她旁边，忍耐不住，伸出一只脚到她的被窝里试探。妻子说，你不要动我，我刚吃了安定。

        程医生坐起来，不是说好要做爱吗，吃安定还怎么做！

        妻子也恼火地掀开被子，脸色吓人。你还研究心理呢，我在家呆了整整一个礼拜了，你问过我怎么回事吗？

        程医生怔了怔，妻子猛丁儿嚎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

        程医生抑制着自己情绪，这时候不能劝，让她彻底地宣泄出来。妻子哭了好久，也不节制，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全哭出来。

        程医生觉得身上冷了。他明白，身上一冷就说明心理堵塞住了。他必须慢慢平静下来。每天看病，病人不是哭就是笑，都重复着一种痛苦的表情，向你诉说他们伤心的病情。

        程医生走出卧室，进到里屋，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被风刮干净的树枝，看着冰冷夜空上的星星。他怀疑自己也有抑郁倾向，因为抑郁最典型的表现就是看事物都是负面的，都是伤心的。

        程医生发现桌上有个信封，打开看是500块钱。他想这是萧灵留下的，她干什么都有个价钱。每次找他看病都留下钱。她找他看病从不进医院，她说，那是一道沉重的门槛，进去就是病人，不进去就是正常人。

        程医生脑子昏沉沉的，回到卧室，妻子闷闷地说，我被通知提前退休了。

        程医生吃惊地问，你才四十多岁，正是最能干的年纪呀。

        妻子哼着，你别说了，再说，我还要哭。我就问你，我吃10片安定有没有副作用？

        程医生说，两三片就够了。

        妻子说，我已经吃完了。

        程医生守在妻子身边一夜，他怕她有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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