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重踏废墟
半年后，李新田正式退休了。退休后，基于兴趣他开始自己动手做手工家具，没想到推出后颇受好评，网上订单如雪片飞来，最近甚至连外商也前来采购，几个大型的家具制造厂商争相招揽他投效旗下，聘他为专属的设计师。尤其是他做的立体古龙架和装饰橱，充满了朴拙的韵味，非常畅销，几乎可说供不应求。
李新田打算就靠做做家具自由自在地度过余年，所幸子女们都已成家立业，自己的退休金也足够他和老伴两个人轻轻松松地颐养天年。如果到别的公司去工作，顶多也只能再做三两年，与其在公司的羽翼下苟延残喘，倒不如在自由的天地里随心所欲地生活。
“李老，退休后很悠哉嘛！”
退休后，李新田经常抽空去和老同事寒喧叙旧，他们都会打趣说：“李老是熬出头了，有一技在身，退休后反而发了。如果换成我，可能退休后就只能在家啃老本了！”
“我们现在也要开始搞些能赚钱的副业。”
“唉，太迟了！而且李老现在做的并不是副业，纯粹是为了兴趣。”
“就算是为了兴趣也需要技术啊！”
“唉，假如我们也有这种技术那该有多好！”
“我假如有这等技术，我才不会在单位待到退休呢！”
“李老，打从一开始你就选错职业了！”
“你退休后公司就像少了一本活字典，真可惜！”
“四十年不曾换过工作可能是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噢！”
李新田这些老同事口口声声说些羡慕的话，其实对他的退休也颇为感伤。有些人在不久之后也届临退休的年龄，所以才会对李新田不愁吃穿的晚年衷心羡慕。
高中毕业后的这四十年，大约占了人生的一大半，而且是收成最多也最好的时期。李新田等于把这辈子都奉献给了这家单位，即使退休后能够在自由的天地里任意翱翔，却不可能再期待有什么奇迹出现了。
这就是有限制的自由，因为时间和空间都已固定了，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振翅高飞。
“退休”也等于是将四十年来的通勤生涯画上休止符。对上班族而言，通勤就是浪费时间和耗损精力的代名词，随着通勤圈的扩大，他们的能量消耗相对地增加，肉体愈发地疲累，生活步调也愈来愈紧迫。
李新田退休后才领悟到：通勤是生活中多么沉重的负担。通勤所浪费的不仅是坐车的时间，如果单位离住家很远，上班之前就不得不适度地打扮，往往在上班前精神就已陷入紧张状态；一般人常说“忧郁的星期一”，事实上早在星期一之前上班族就已开始忧郁了。
出门前的准备时间可以称之为准通勤时间，而上班前的紧张时间就应该名之为准工作时间。退休后这些时间、体力的耗损及压力都消失了，在自己家里做些杂事，根本没有所谓的通勤时间，外出时也不必再刻意地打扮，就连胡须也只要一个礼拜刮一次就够了。以前每两月就得去理发店把头发染黑的折磨也结束了。
然而，“通勤”同时也是构成上班族人生经历的重要元素。自从离开单位后，李新田又怀念起曾让他深恶痛绝的通勤生涯。现在，即使早上不用上班，他还是会在固定的时间内起床，只要想到不必再上班的时候，虽然会有一种解放的感觉，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却又会袭上心头。
所幸李新田还有点手艺可以打发时间，否则就连那一点点自由感也将消失殆尽，只有任寂寥落寞啃噬他那颗苍老的心灵。
经过了四十年的通勤生活，上班族的习性似乎已深植于他的骨髓。
李新田在退休后的前半个月一直在家修身养性，但是有一天终于按捺不住，便依照以往上班的作息时间，在早上离家外出，他骗他太大说是去晨跑运动，其实是想搭乘班车，回味过去那种生活。
不过是半个月的间隔，班车就已不再是李新田所熟悉的了，即使置身班车中，他也不再是通勤的上班族，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搭乘班车罢了。通勤上班族的共同特征是将生活目标投向工作岗位，心无旁骛地勇往直前，而李新田已失去可以让他埋头苦干的工作场所，只是为了怀念以前的种种才来到班车上当个旁观者。
在那段上班的日子里，他是多么渴望能像现在这么悠闲，一旦心愿实现，却又有一种被社会遗弃的感觉。
班车驶近莲塘站的时候，女白领的身影又浮现在李新田的脑海中。
李新田突然站起来在莲塘站下车。上车的旅客相当多，下车的人却寥寥无几。
步出车站，李新田便朝老太太家的方向走去。废墟被清除了，正在开发建设房地产。女白领一定就住在这附近。
李新田走到附近一间房子门口，伸手按电铃，不久立刻有一位中年妇女出来应门。
“请问，这里以前住了一位方老太太，有没有这回事？”
李新田利用从新闻上得知的老太太姓名做为打听的第一步。
“方老太大？我不认识。”那位中年妇女没好气地答道。
“她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一位老太太。”
“哦，那个老太太啊，被强盗杀死了嘛！我们家和老太太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哦！”
“你知道老太太有什么亲戚吗？”
“听说她没有亲戚哦！她的家被烧掉，人也死了，你是老太太的什么人？”
主妇面露好奇之色。
“老太太的先生过去曾照顾过我。老太太是不是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或孙女？”
“这个嘛，如果有的话应该还住在这里。大家都说她是卧病在床的孤单老人，你没有看新闻吗？”
“我没有注意。听说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一直照顾老太太的生活起居。”
“是社会工作人员吗？去问问这里的开发商可能就知道了。”
主妇突然变得十分热心，李新田跟着她走到开发商的办公室，但是开发商也不知道那位二十多岁的姑娘究竞是谁。
“我劝过方老太太不要一个人住在那破房子里，干脆到养老院去住算了，但是她非常固执，说什么那是她先生留下来的房子，她绝不搬出去。再怎么破的房子都有产权，我不能任意地拆掉，又怕这个卧病在床的老人一旦死掉，这房子处理起来就很麻烦，那时候真是烦死人了。唉，她假如肯听我的话早点搬到养老院去住，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
听开发商的口气，他好像对老太太不听从他的忠告非常不满。
其实他应该感谢那个强盗，否则他在这里的开发时间将无限期地被延滞。
“方老太太卧病在床后是谁照顾她的？”
“这个我不知道，我向来不过问别人的隐私。”
开发商说完掉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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