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闹市
“哎,听说了没,昨儿个宫里遭了刺客,惊了圣上龙体,宫中正在派人四下抓捕呢。”
“哪儿来的歹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过我看王府那位前些日子不是也怕不是同一批人?”
竖着根旗幡的小酒馆旁,两个粗衫壮汉正围着街边支起的一张小木桌高声交谈。这儿是桂盏街中心地界,往来行客摩肩接踵,一派人声鼎沸之相,两人便也这么毫无避讳地手摇盛酒的瓷碗拉着话,并不在意是否有旁的人给听了去。
“我呸!”其中一人听了上句面上是十足的不屑,灌下碗中一口浊酒,又故意吐出半口沫子,好似喝进了什么粗茶里的渣滓,“老李,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王府里头那个遭了刺客是她活该,老子要是昨天那匪头,也不做这掉价事啊!”
被喊老李的那汉子也嘿嘿一笑:“说得倒是。”摸了一把颊边的络腮胡子语气好似感慨:“你说这崇王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讨人嫌的女儿,如今在圣上那受宠,也不知上辈子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
街边路过个娉婷少女,身着一件朱色方领对襟半袖披袄,衣襟处缀着点点白梅,整个人显得灵动十足,却是眼神复杂地下意识抬手触了触面上轻纱,正是辛珂本人。
辛珂只觉得有些汗颜不已,这面纱是桃袂出门前特意为她戴上的,她当时还不解,如今看来的确是有这个必要
身后的桃袂自然也是听见了两人的这段对话,面上愤然,却仍是轻声劝解着前方背对着她的自家郡主:“郡主,都是些嘴杂的家伙搁这儿胡乱叫唤,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辛珂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她当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以往不知听了多少恶言,如今只是话语粗俗了些,更何况这话针对的也并非她本人,她诚然是有些惊讶,却谈不上感受到了什么杀伤力。
入寒的日子里地面总是湿润着,凝了雪水极易结冰,行人稍不留意便会打滑,剩下几滩混了街边浊尘的污水分散在道侧,水痕沾了路人足底被向前拖去。
辛珂往前走,桃袂便在后面不住提醒,又听她哀叹一声:“郡主,您若要购礼直接派仆从出府才卖即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您看这街边坑坑洼洼的脏水哎,您的衣裳!”
辛珂晃神便半脚踩进了个小水洼,几滴泥点子上了裙袂,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明媚的模样叫小侍女也愣了愣神。
街上人来人往,置身其中也仿佛沾了些弥足珍贵的烟火气,辛珂的目光不断逡巡着周边店铺,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
“桃袂,长公主她可有什么特别爱好?”
小侍女想了想,道:“奴婢听闻长公主虽不常出府,却隔三差五会去一趟戏楼,许是个喜爱听曲儿的。”
听曲?戏楼?辛珂倒是曾听闻这栾都有一戏楼名逐烟,里头的乐伶皆是吟舞一绝,尤其是那戏楼之主秋水先生沈雁冰,历来东虞宫宴皆欲邀请她去表演,那人却只给了一次面子,往后便通通拒了,若是能成功邀请到此人去公主寿宴上表演,必然是能令原身这位姑母满意的。
辛珂双手一拍,勾起唇角悦声道:“那便直接去逐烟戏楼,我打算邀请那秋水先生,怎么样?”
却不知身后桃袂面色滞然了好半刻,显出些为难:“郡主您可知那秋水先生只受邀去过一次宫宴便再不愿去了?”
“我知道啊。”辛珂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那您可知是为何?”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桃袂闭了闭眼,吞吐着声音道:“那是因为宫宴那回,您当场评价那秋水先生唱的曲儿是靡靡靡之音低俗且不堪入耳,正因如此,那秋水先生一气之下才不再愿意答应往后的宴请了”
辛珂嘴角抽搐,原来不是什么心气太高所以只给一次面子,是和这原身有梁子啊。
她耷拉下了表情,回答得有气无力:“竟是这样”
倏然间,她眼中掠过满是不可思议的惊疑,凝了目光死死盯向某一处。
桃袂见她转变,也是一惊,小心问道:“郡主……怎么了?”
她不言,神色却似压制着一场暗沉的风暴,那感觉令她如同全身从头冷到了脚底。
只因她方才看见了一人,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之人。
恍然间听见街尾有人声喧闹传来,辛珂再度转头一看,不远处鬃毛发亮的枣红骏马正驮着一男子飞驰而来,那男人约摸二十来岁,身着绣金锦袍,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驱赶两旁的人。
“滚开!都闪远点,别挡了爷的路!”
街上行人本就数量众多,加之摊铺间的排列稍显拥挤,此人御马而过之处不免被搅得一片混乱,眼见着这边的蔬菜摊连物带人齐翻,那边的稚子幼童又吓得哭喊不止,不少人本稳稳当当地在路中间走着,见此情景皆是慌了,人流如泄了闸的洪水朝路两旁涌,也生生挤开了隔了几步之遥的辛珂与桃袂。
“郡主……!郡主!”自家侍女的焦急呼唤声似近似远,叫辛珂听不真切,耳边是嘈杂人声,她扭头寻找着脱身之路,肩膀处却不知被何人猛地一推,力度之大竟是将她直接推离了人潮,踩着湿滑地面,辛珂只觉得脚下突生一痛,不幸的是这方向却正朝着现下已然空旷的路中央,也是那男子下一刻策马而过之处。
马背上的男人仍是未有停下之意,而此刻避开已然来不及了。
辛珂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身体似有一瞬悬空,再度落地之时,她的注意尽被咫尺处堪堪踏过的马蹄攫去,连身子撞地产生的痛感也未能感受到,只是后知后觉才疼得皱起了眉头。
“妈的,你是真不要命啊!”策马之人扭过头来狠狠啐了一口,而后一刻不停歇地扬长而去。
辛珂许久未从这场惊变中缓过神来,大脑宕机一般停滞半晌,周身抱怨与唏嘘之声才一股脑儿灌入了她耳中。
“竟敢在闹市骑马,这尹业可真是肆意妄为得很!”
“不过是个投在尹相门下的养子,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众人话语不绝,目光也有不少落在她这位最大的受害者身上,辛珂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快些离开人们的视线焦点,撑着手正欲起身,脚踝处又是一阵熟悉的刺痛。
行吧,果然崴了脚。
“姑娘可需帮忙?”
有人伸手朝她问询,辛珂抬头一看,男子一袭劲装,正站在她身旁处不远,看打扮应是习武之人,迎着刺眼日光,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神情。
辛珂正迟疑着,却见一娇小身影挤过人群而来,原来是桃袂,“郡……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桃袂立马便要扶辛珂起来,察觉到她行动有异,表情不免染上愧疚:“都怪奴婢没能及时护住小姐……”
“又说这种话,我不是好好的吗?”辛珂摇头笑道,堪堪被搀扶着站起了身,方清楚瞧见了面前之人。
那男子面容清秀,看上去虚长她几岁,脸上挂着笑,目光却饶有兴味地落在桃袂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之事。
辛珂无声向前挪了挪,遮住了身旁的小侍女,微微一笑,道:“方才之事,可是阁下救了小女子?”
那人表情无不惋惜,道:“虽然在下确实也想来个英雄救美,可惜并非是我,那人已经离开了。”
“阁下可瞧见那人是何……”
她话语一顿,见面前男子弯腰自地上拾起一物什,又悬在眸前打量了一番。辛珂面色一凝,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长年随身佩戴的护心玉,之前夺舍于这具身体时,竟也奇妙般的一同携了过来。
“这玉佩可是姑娘所掉?”
“正是……”
辛珂接了那人递来的玉,便紧紧捏在了掌心里。
“扶疏而云蔓,灼烁而星微。”男子没头没尾地这么吟了一句,辛珂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接着又说道,“姑娘这玉上蜀葵,倒是雕刻得极为精致。”
辛珂愣了,下意识摊开掌心去看,入目花片层叠,俨然是朵蜀葵花。
这并不是她原本的那枚玉。
可脖间空空荡荡,她也确实眼睁睁看着玉佩被那人从地上捡起,此玉与她原来的那枚形状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其上花纹有异,便是那人趁她不注意作了调换,也很难做到两者如此相似,只因那枚护心玉,她从未示给外人。
这一瞬间,辛珂想到了很多,自魂穿东虞以来,她确实从未检查过玉佩,以至于差别太小早已被她忽略。
或许一开始,这玉本就不是她的。
“姑娘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无妨,只是这玉佩摔出了些裂纹,有些心疼。”辛珂淡淡一笑,将玉佩隐于袖口,而后又礼貌地朝男子问道,“还不知阁下名讳?”
“啊,姑娘叫我卫弦便好。”青年男子嘴角咧出笑意。
辛珂颔首,道:“原来是卫公子,我姓辛。”
身后桃袂面有阻止之意,终是上前一步,警惕地瞪了一眼卫弦,朝辛珂道:“小姐,您不是还有急事要办,可不兴耽误了。”
“辛姑娘若是有事要忙,那不如便就此别过?”卫弦嘴角高高扬着,言语意有所指般。
“在下瞧这玉对姑娘来说似是极为宝贵,姑娘以后可得仔细收着,我听闻玉制品向来经不起第二次摔。”
“多谢公子提醒。”
“辛姑娘,有缘再会。”临走前,那人还不忘轻笑着道上一句,不过转瞬,便已匿于重重人海之中。
“郡主,您以后遇到这种人……最好还是离远些。”桃袂扶着辛珂往前走,幽幽道。
辛珂再度失笑:“为何?”
“您看看那家伙,脸上总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般判人,会不会有些片面……?”辛珂憋了些笑意,“可那闻琏却不像这人,也未见你说过他什么好话。”
“那是……那是两码事啦。”桃袂转了话头,又苦着脸问:“郡主,您伤了脚,现在仍要去那逐烟戏楼么……”
辛珂默然,记忆却回溯至先前捕捉到的那道熟悉背影,方才没能有机会询问那姓卫的公子救下自己之人是何样貌,她却不受控制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她厌烦自己这种毫无根据且离谱的联想,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去,总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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