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清晨第一声清脆的鸟鸣,炎陵睫毛颤动,微微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
该死,自己的警惕心怎么如此差了!
炎陵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就想起身,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一个柔软的躯体。
章成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细腻,一动不动,被炎陵握紧也毫无反应,没有危险性,与章成本人截然相反。
章成半靠在床榻上,身上齐齐整整,一本剑谱打开摊平在胸前,看来是夜里曾经醒来,但没有惊动炎陵。
此时炎陵动作,带动章成的手臂,剑谱从章成胸前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章成皱了皱眉头,似乎极不情愿从梦中醒来,平日孤狼般冷酷的眼眸收敛着,显得无辜又无害。
炎陵见过的都是章成生杀予夺,说一不二的模样,盯着章成愣了好一会。
炎陵忖度从跨过章成到床榻的距离,恐怕他还没起身,就会把章成吵醒。
算了,还是不要惹这尊瘟神的好。
炎陵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将章成温热的手臂留在原位,转身阖上双眼。
章成微敛的眸子颤动一下,睁开眼,侧目盯了一会旁边呼吸均匀的人,什么也没说,又阖上眸子,陷入假寐。
说来奇怪,他也许久没有做过这么久的梦了。
三年前,天玄山上清池,玄迷幻境。
云雾缭绕,水汽聚拢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打着旋,又被三两只追逐的白鹤扇动的羽翅散开。
水面之下并非浮萍游鱼、荷香藕泥,而是一汪幻境,是人间在天玄山凝缩而成的投射。繁华闹市、将相侯门、爱恨情仇皆可通过幻境一观。
走出玄迷幻境是天玄山弟子终其一生追求的目标,但实现这个目标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迷失在幻境中,终其一生不愿醒来。
所以玄迷幻境还有另一个言简意赅的称呼,叫做“死地”。
少年章成穿着最普通的纯白色练功服,抱着剑惴惴不安地跟在大师兄身后。
“师兄,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吗?”他轻轻唤道,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希冀。
“等你从玄迷幻境出来,师叔们是不是就不会责怪你了?”
大师兄被少年纯真期待的眼睛刺伤了心,但不能表露分毫,勉强露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像是九月最炽烈的夏阳:“那是当然!你可要好好练剑,不准荒废了剑法。”
“嗯!”少年章成听话的轻轻点头,抱紧了手中对方亲自赠与的天玄剑。
“我走的这段时日,不许仗着武力欺负师弟们,不然回来揍你!”
章成谁的话都不听,恐怕自己走后,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地待在天玄山。
章成天生阴沉冷酷,不听管束,离了自己,恐怕为正道不容。
想到这里,大师兄蹲下身,与少年平视:“章成,”他为章成正了正衣冠,“你要做一个好人,知道吗?当正道大侠,除恶扬善,不要学坏了。”
梦中的师兄和记忆力一样有着火红色的长发,如烈焰般的颜色,毫无畏惧、百折不挠的背影让年幼的章成远远地、跌跌撞撞地追随着。
直到他意识到,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梦境最终定格在师兄明媚而肆意的笑容上,然后如同墨染宣纸,渐渐淡化。
从那天起,师兄再也没有回来。
“我没有当成正道,”章成苦笑起来,接着那笑容逐渐变得邪佞,让人发怵,“可你也负了我,你答应过我的!”
章成从梦境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烈殷红。
“谁!”
身后传来异响,章成猛地转身,手掌如鹰爪扣紧那人颈间,用手臂将人牢牢卡在床榻上。
炎陵冷不防被他锁住咽喉,吓了一跳。看出章成状态不对,他藏起袖中匕首,任章成抓着,只是在难忍的窒息感里攥紧了章成的手臂。
“自己下令叫人暖床,这么快就忘了?”炎陵眼尾泛红,艰难地冷笑着讥讽,嗓音嘶哑。
章成怔愣一瞬,慢慢松手。
情绪不稳的章成满身都是弱点,只要稍动心思就能挣脱他的桎梏,甚至要了章成的命。
可眼前人明明浑身是伤,哪怕被他这样按在死穴也从未还手。
章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默默渡了一丝内力给他,好让炎陵好过些。
“咳、咳咳。”被放开后,炎陵难耐地咳嗽着,喉咙里是又痒又痛。
视线由模糊重新变清晰后,炎陵听见章成四平八稳、没有起伏的声音:
“去找药堂堂主,让他拿几副伤药来。”一块腰牌被丢在面前,乌玉红漆,雕刻得很是精致。
“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敢跑,我会让你比死痛苦。”
这人真是奇怪,这么重要的通行令,随手便赠与他人,却又放心不下他。
不想让他跑自己去不就行了?
章成看着炎陵换好外衫,整理妥当出去了。
过了约么半个时辰,章成等到不耐烦了,才听到药堂堂主中气十足的千里传音:“教主,有个年轻人说是受你指派,来取药?”
“嗯。”章成不咸不淡地应下,手中剑谱翻了一页。
“可是……教主最近身体无恙,也并未曾嘱咐过备下汤剂。”
章成聚音成线,远隔数里吩咐道:“你看看你面前那人需要什么,给他抓些处方草药就是了。”
“他?”药堂堂主似乎十分惊讶。
“你有异议?”
“属下岂敢。”
“只是炎陵不过是一个小小随侍,还伤过教主,恐怕居心叵测,堂里的药材丹药千金难求,教主何必为了这样的人……”
章成皱眉,目光从手中剑谱落到床榻上,随口敷衍:“伺候的好,赏他的!还有何事?”
堂主诺诺称是,闪着精光的一对鼠目将炎陵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教主的口味真是不同常人,不过想必这样俊美英气的男子在教主眼中,比起那些身段柔软、百依百顺的普通随侍更有滋味些吧!
章成不放心,放下剑谱,边想边千里传音:“好好看他的伤,他最近服过容姨的天元散,给他配的药不要太烈。”
“还有,他身上有旧伤,一处在左腹,一处在右肩,都是剑伤,看起来之前并未好好调理,你将我那罐敷剂拿给他。”
离章成十余里的魔教药堂里。
炎陵眼睁睁看着药堂堂主一会疑惑一会恐慌,满嘴“岂敢岂敢”,然后回过头对自己便俨然换了一副态度,从凶神恶煞的魔教堂主变成和和气气的坐诊“大夫”。
“咳咳”身宽体胖的药堂堂主咳嗽两声,装腔作势,有点尴尬地转身面对炎陵:“不知道炎兄是教主身边的人,失敬失敬。”
炎陵发笑,刚才这堂主对他爱答不理,现在又“失敬失敬”,相比较之下,炎陵竟觉得章成不苟言笑的样子有趣得多,至少章成只是淡漠,不会一见面就对他出言不逊。
“你不是说我我身份低微,不配来这药堂,怎么现在又称兄道弟起来。”
炎陵本就放松地靠坐在药堂的座椅上,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演戏,此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药堂堂主干咳一声,他听说炎陵居然甘于屈居人下,还是过去的对手章成,所以对炎陵内心颇有几分鄙夷。
没想到过去长老们往教主身边塞的人数不胜数,连教主的屋子都进不去。现在教主却对此人这么上心,连炎陵身上的疤痕都清清楚楚,甚至严令他让炎陵知道是教主给的伤药,可见炎陵确实有两下子。
炎陵只不过气不过被人拿乔,嘴上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实际并不想为难他人,拿了药,便回到章成的小院。
只是这药不是章成要用,那堂主给他诊脉做什么?别是抓错了药吧?
炎陵提着一兜药包并丹药敷剂,一进门就看到章成对着一只蝴蝶在发呆。
“你要的东西。”炎陵把药包摞在他面前,转身欲行。
章成并不理会那堆摊在桌上、散发苦香的药剂,动动手指驱走寻香蝶:“怎么去了这么久?”
章成忘了,他居住在魔教腹地,距离魔教最外围的药堂足有十余里,炎陵功法尽失,半个时辰已经是他身法的极限。
他等了又等,等到他以为炎陵真的拿了腰牌逃走了。
他并不担心腰牌,只是莫名有点失落。
现在见到炎陵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先前被耗尽的耐心反扑成不悦,非常明显地被章成摆在脸上。
炎陵扬扬下巴,指着桌上一堆东西:“这么多,你又不叫个影卫跟着,错了漏了怎么办?我数了又数,才耽搁了时间。”
哦,原来是为了帮他拿药。章成的眉头舒展开,阴云来的也快,散得也快。
炎陵虽然好强,嘴上不饶人,但不是个没眼色的,见势不好,适当的退让他还是懂的。
“诺,”章成回头从那一桌药包里找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盒,用三个指头托着递到炎陵面前,“送你的。”
接过来一闻,一股清淡奇异的花香扑鼻而来,“春回膏?”
章成招唤影卫的动作一顿:“本教的伤药,你也认识?”
炎陵嗅了又嗅,似乎觉得那花香十分好闻:“我听人说过,生肌活骨,黑市上能卖出天价,”炎陵意味不明地笑,似乎在说“你怎么可能这般好心?”
章成看着炎陵满脸疑惑的样子,想了想说:“把外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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