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接下来这一千年，日子不再像往常一样轻松。
云间照时常被东君使唤着去捉鬼除妖，她独自去了人间一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神侍口中奢靡的盛景又一次消失，不得不令人哀伤叹惋。不过过不了多久，一个崭新的王朝又会在这片土地上被建立起来。
在她接近两千岁时，看上去已经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人族少女无甚区别。只是东君冕下深深有感于她调皮捣蛋的脾性，时常就要把她打发出去。
“此次去神国与鬼蜮之交。”东君合上神简，他与掌管鬼蜮的魂灵之神乃是故交，魂灵之神无法踏出鬼蜮，而鬼蜮边境听说是出了一头厉害的狮子，最喜欢吞食魂魄，扰得鬼蜮鬼心惶惶，这才写信给好友诉苦。
东君冕下说一不二而且雷厉风行，当下就决定派遣云间照去解决了那只狮子。
于是此时看似无事一身轻的云间照站在花树下沉思，想着自己此次出门要途经北、西北、西三荒，路途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走吧。”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鲑阳暄用蓝田玉箫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提醒，“不是要去西荒？”
所以我还要和他一起去？这样似乎也挺好，我就可以只负责看热闹了。一顿自我安慰后，云间照一抬下巴，颇有女君风范地看向岷龙山。
“女君大人。”鲑阳暄在一旁出声，“你看错方向了，我们应该往南去。”
云间照:……南？说实话不看星相她真的无法辨认哪里是南。
…………
“我这一路似乎看到了很多带着孩子的神君和夫人呢。”云间照站在北荒与西北荒交界的城墙前，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自然。”鲑阳暄回答她，“巫族近来蠢蠢欲动，这些年来他们似乎与魔族联手，屡屡侵扰边境，神国分身乏术，是以不少神君才会带着妻儿退回西北荒。”
西北荒地处神国腹地，乃是神国中最为安全之所，当年若不是兴庆有叛国之神，国主又实在懦弱，那一支巫族军队也不会打入兴庆。
即使如此，那些集结起来的军队不过区区几万，与驻扎在边境的神国大军比之不值一提，是以兴庆一役后，神族简直成为了八荒笑柄。
神国三荒之间，隔着两道高达百里、绵延数万里的城墙，从北往南各自名为“煌都”和“昊天”。二道城墙又有千里之厚，其上更是坐落着神族的城池。
而在三荒之中，北荒十之有九为水域，海中多奇珍海兽与各类矿藏，每当海域安定时，往来船只便络绎不绝。
西北荒有神都兴庆府，荒中水网交纵，乃是千山竞秀，万壑争流，草木繁茂，云蒸霞蔚之地。
西荒则又不同，此处山势皆无秀丽之意，反而独占一个“险”字。云间照与鲑阳暄进入西荒一路而来，观赏了不少嶙峋怪石，再加上这里干燥少雨，山上大多光秃秃的，少有植被能在山缝中生长，这些怪山下隐藏着无数的琳琅玛瑙之类，若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想来更加难以存活。
不过有一种树木算是特殊，不少山缝中都巍巍挺立着火红枫木，像是正燃烧的火焰，许多奇兽也爱去枫木中央乘凉或是在岩壁上跳跃时在树身间借把力，再腾空而起，尽显身姿矫健。
正值午时，云间照和鲑阳暄在外行走时都会用术法化为乌发墨瞳的模样，此刻云间照摸了摸自己垂在身侧的头发，比平日更加灼热几分。莲灵族的头发乃是花瓣所化，花瓣中储蓄着独属他们的火焰，她第一次来到如此干燥炎热的地方，是以觉得分外不错。
不过就是火力太过旺盛了，年轻些的莲灵族人长久在此居住，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焰，到时候放火烧了哪座山反倒不好。
怪不得她的祖宗们选择在北荒扶摇定居。
鲑阳暄见她兴致勃勃，从清晨穿过昊天时她便要从空中落下，边走边看西荒的风貌，到现在也毫无倦意，但他还是把她拉到一处低矮山缝中生长出的枫木下休憩片刻。
他伸手从枝丫上摘下一枚光滑莹白的果实，屈指扣了扣，这果实发出了“笃笃”闷响，摇晃中竟似有水声传出。
云间照没想到枫木结的果子竟是这样，一时间也觉得新奇，鲑阳暄削去果实顶端递给她，她才知道这果子外面包裹的皮像是光滑的木头，内里则全是碧绿汁液。
枫木果不大，她的手完全可以将一枚果子包在其中，因此这汁液也只有一口之量。云间照尝了尝，味道微甘，咽下去后有些草木清苦气息。
比起这个她更喜欢酒和辣汤，莲灵族并不需要饮水，水被她咽下去后就会迅速被她身体里的火焰灼烧干净，不过这个果子应该会有许多西荒族群喜欢。
云间照也学着鲑阳暄的样子摘了几个果子递给他，放入他手心时她感觉到他掌心冰凉，毫无烟火气。
明明也是能驾驭龙炎的龙，怎么偏偏身上这么凉？
“你在淞宫的书中可曾见过这个？”鲑阳暄尝了几枚果子后开口问她。
“读游记杂谈倒是见过一面，亲眼所见才更觉得有趣。”云间照实话实说，她确实从未来过西荒，从前渡化妖鬼也多半是在人间或是北荒行事。
“那眠眠觉得如何？书中与亲眼所见有何差别？”
“山河肆意万里，若不能亲眼所见，必是一大憾事。”
…………
到底是有要务在身，剩下几日他们缩地成寸彻夜不休，很快就到了神国与鬼蜮的交界——岩阕。阕，终末也。至于“岩”则是不折不扣的字面意思，这里是全都由岩石构成的城池。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块堆积在一起铸就了整座岩阕城。看似杂乱无章，云间照却觉得这里粗犷雄壮，有些别样的美丽。
他们两个从城门穿过，岩阕的风貌就一览无余地徐徐铺开，像是个在战场上直来直往的常胜将军。
城中不论男女老少，大小神民皆是赤足编发，高束头顶，辫子上坠着玛瑙球琳之类的小饰物。男子大多身围兽皮，裸着上身，女子们也是露出肩膀和长腿，落落大方。
云间照和鲑阳暄入城后便去见了城主说明来意，正好那头狮子凶残得很，虽说只食魂魄，但一想到有此等凶兽就在城外徘徊，也难免令城主这几日难以安眠，此刻见了他们俩出示的信物，自然要以贵客之礼相待。
城主的女儿晏阳和云间照年纪相仿，云间照被引进去客房后，她正巧从慈眉善目的侍女身后蹦出来。
这小姑娘一袭如火红衣，五官明媚姣美，肤色如同上好的枫糖，发色与眼眸皆是大漠金沙一般的色泽，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金铃，□□着双脚站在兽皮毯上的样子简直让云间照觉得她是这西荒中独有的矫健猫儿一般。
“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女孩子哎！”小猫扑上来，眨巴着扑闪的大眼睛，“我第一次见到皮肤像你这么白的小姬君呢。”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她眼巴巴地在云间照身边坐下，“好不好嘛？来嘛来嘛——”
云间照发现自己对这种可爱大方又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抵抗力，于是很愉快地答应了。
“好软好可爱。”晏阳收手的时候轻轻戳了戳她的脸，“父亲说你是来帮我们收服吞魄金狮的，你好厉害。”
“谬赞了。”云间照露出颊边的一对小酒窝，又引得晏阳一阵手痒。
“咳咳。”晏阳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手，“我叫晏阳，家里就我一个女孩，所以每次有其他地方的小姐们来我们这里我才都很喜欢的。”
云间照最终还是被她有些颠三倒四的话语逗笑了，她也学着晏阳的样子回应她:“我叫云间照，除了几个哥哥们之外，我还有一个姐姐。”
晏阳在云间照这里待了半个时辰，她性子活泼开朗，相处起来丝毫不见烦闷。而且等到侍女为云间照送来岩阕特有的服饰时，她也跃跃欲试地要为云间照绾发。
墨发如瀑，放下的那一刻宛如乌云乱坠，晏阳摸了一把手中光滑温热的发丝，她似乎嗅到了莲花与火焰交织的香气。
“好漂亮的头发。”晏阳一边熟练地将云间照的头发分出几缕编成细小长辫，一边忍不住赞叹着。左右两条细辫结成后，她再将玛瑙、朱砂、绿松石、孔雀石依次点缀在云间照的头发上。
“真好看。”晏阳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就都送你啦，但是这几天一直都这个装扮好不好？”
云间照深觉对方小女孩心性，也从随身携带的珍珠流苏发扣里找出一串别在晏阳的头发上，“好，不过礼尚往来。”
“这个……”晏阳先是摸了摸，再望向镜子，“这个是珍珠？”这串珍珠流苏发扣上的珍珠颗颗都有指节大小，饱满润白，头尾以金晶缀饰，阳光照耀之间流光溢彩，夺目无比。
收到回赠的岩阕小公主很是高兴，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问她，“我听说西北荒的神女们都喜好素净些，我将你打扮成这样，你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云间照笑笑，“我出身北荒，自然和她们不同。”
北荒天寒，各色花朵花期甚短，因此每当花卉盛放之时，北荒的神女神君们亦会装扮得极其鲜亮动人。在云间照看来，麒麟娥眉，丽姬玉树，尽态极妍，风度翩翩，能够肆意展示容貌、性情与才气，这才是他们北荒的绝世风流。
…………
鲑阳暄谢绝了城主送来的吃食与陪伴的侍女，此刻正在屋内打坐，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他自然感知到了门外是云间照，便起身开门问道：“眠眠？”
他亦是没有想到，开门后他撞进一片流霞璀璨里，自此多年，终不能忘。
https://www.biqivge.com/book/14754219/2586482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