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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云间照这一路被他提溜着衣服,多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人身对他没什么影响,因为他被她弄得心情烦躁不想理她时就会把她拎起来就走……这是小图腾云间照数不清多少次的腹诽。

        “祭典还没结束呢。”所以为什么要急着把她拉回去?

        “哦?无能的北荒女君还有心情在祭典上闲逛吗?”啧,你看你这不是也有心情讥讽她吗?

        “噗哈哈哈。”但是云间照到底没有忍住,“那我那个姑父刚对我发完火就看到我在这里继续玩乐,是不是会更生气?”今日祭典公冶箫能来得,没道理国主一脉来不得,她可不想夹在公冶氏和燕氏之间,干脆顺心而为,继续留在这里。

        但是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是以这个面子她不但要给公冶家,还要做做样子给国主他们看。

        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公主鲑阳暄最终还是没把她一路拎回淞宫去。他们重新带上面具用神术换了衣服混进学子们中间玩乐,投壶射花、饮酒对诗各类风雅之事做了个遍,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漏刻里的银沙一粒不剩才打道回府。

        离开前鲑阳暄回头看了看仍在庆祝的学子们,目光微微暗淡下去——

        巫族的事情几千年来僵持不下,魔族最近也在蠢蠢欲动,这些学子们基本都要去北境的战场上历练一遭,他们之中,有多少还能活着回来呢?

        鲑阳暄与云间照在一轮残月照耀下并肩走回淞宫,此刻正值七月,炎气彻夜不止,却是百花齐放的绚丽之时。

        可惜云间照希望再冷一点,鲑阳暄喜欢再热一点。

        此谓之世间种种,大抵总是无法达到圆满。

        直到进了淞宫,到了云间照的居所,鲑阳暄打算离开时,他的袖子突然被她拽住了。

        回头云间照已经坐在了大殿门前的石阶上,她做了个手势,意示让他也坐下。

        鲑阳暄难得公主脾气没发作,他很是给面子地坐在她旁边,然后开口问她,“这时候叫住我,你是想清楚了?”他也不提她想清楚了什么,两人之间倒也难得有几分默契。

        云间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提问:“你一直以来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呢,清昼?”

        “怎么有事唤我鲑阳哥哥,无事便这般无情?”鲑阳暄抬手幻化出一杯解乏的神露放在她面前,“不过有时候有目的要达成,直说反而好过欺骗。”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后者。

        “那我可以认为你不打算欺骗我了?”云间照说完将那杯神露一饮而尽,手中拈着小巧的白玉杯把玩,心想这条龙从祭典回来后竟然还喜欢上开玩笑了不成,还是他觉得龙生孤单,缺了个妹妹?

        “确实不打算,”鲑阳暄右手托腮撑在膝上,“或者说我从没那么想过。编造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更多谎言来填补,除非我是想体会一下所有谎言被揭破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否则我不会那么做。”

        云间照被他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逗乐了,她倒也没有说什么“若不是有时往往不能面对情之一字才会选择说出谎言,懒得说谎不过是因为无情罢了”这种不应景的话。她只是干脆也学着他撑住自己的面颊,微微歪头看着他,“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

        “我?”

        云间照在繁重的课业中抽时间翻过不少各族爱恨情仇的话本,也用万里镜看过不少王朝更迭国破家亡。不过这个“你”字既然是出自鲑阳暄之口,便足够她脑中风花雪月破灭了。于是她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

        鲑阳暄是世上最后一尾龙,独自在龙族祖地青霄里被孵出来,一条小龙磕碰着长到一千岁,幸好龙族传承记忆深厚,青霄又是神力浓郁之地,是以当他一千岁时,初次离开青霄就已经是远超同济,神国上下莫不惊叹他天资出众。

        大多数神官们看他都是带着些许新奇与惧怕的,毕竟物以稀为贵,而龙又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他不以为意,只要不干涉他的行为,随他们怎么想。

        其实他想知道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事——龙族真的是全族都陨落于与巫族交战吗?他在龙族历代神座生长之地出世之时,距离他的父君死去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而岁月是能抹平一切的东西,他一时间在青霄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踏入神国的土地。

        鲑阳暄甚少在意什么事情,因为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没有亲族,没有朋友;然而他其实什么也有了——身份地位,名利财富样样不缺。

        也正因如此,他的性情算得上是古怪——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衣冠整整无懈可击,甚至有些凌驾万物之上的超脱之感。

        虽说云间照觉得他就是有些自小被养在深闺里的小公主脾气,但又怀揣着一些少年人的傲慢、柔软和这些年磨砺出来的凉薄。如此说来时常气他的云间照已经算是和他很熟了……

        至于云间照,她在淞宫里面尚可落得清净,然而每次出门去往涿世都会听到各种议论自己的话语,不只是对她的,也有对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神国素来言语开放,东君还是鲑阳暄对这些也都没有瞒着她的意思。

        无论是认可还是不屑的话她从小都听了太多遍,往日繁忙,她没心思去考虑太多。但是公冶箫选在今日来见她,东君必是知道的,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随着她长大,兴庆的那群所谓“天授之神”要忍不住了?

        “你今日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来?”想到这里,云间照的语气逐渐危险起来。

        “自然。”鲑阳暄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白玉杯,修长的手指覆盖上她留在上面的温热气息,“近日兴庆有神官上谏,想要让国主将你接去兴庆居住。是以公冶家必定来人,不是他也会有第二个公冶箫。”

        这个意思……云间照垂下眼帘,是等不急想让我成为他们的提线木偶了吗?也对,堂堂国主,权利却被自己的姻亲公冶家制衡,这让他如何能忍?

        所以就想用与云间家联姻来约束公冶家吗?这真是个蠢招啊……

        唉,神国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里自身为了争夺权利亦是打得不可开交,这种情形何时何日才能结束呢?

        鲑阳暄见她长久不答话,手中白玉杯的温度又逐渐散去,干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啧,妍肌腻理,触感极佳。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嘛。”云间照救下自己的脸,再一次及时地改口,“你,是图我神国图腾的身份。”

        她面上一点恼怒也没有,像是很早就知道是这样,“而我,我也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互利互惠?”懒洋洋的鲑阳暄此刻坐正了身体,虽然云间照看着很小,但她毕竟已经将近一千岁,不可能真的像垂髫稚子一样天真,尤其是出身大族的孩子总是早慧些。

        这是一个他要平等对待的,期待良久的盟友。

        “那么我们这就算说定了?”云间照伸出一只手。

        “不需要我再说些别的什么吗?”她开口胡诌,“比如今生今世,但为君故,天上天下,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鲑阳暄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要是真的能说到做到,我倒是也不是很介意。”

        晓雾将歇,残月将坠,晨光熹微之下,少年与少女击掌为誓,定下未来之盟约。

        …………

        “公冶一族与燕氏王族联姻数代,可谓是最不想国主更换的氏族,”鲑阳暄懒散地靠在上一级石阶上,“因为比起燕氏,他们才是这神国的掌权者。”

        而且还是拥有图腾的家族……真是令人烦恼啊。

        太阴星完全坠落下去,不久后太阳星即将从东方升起。

        “你今日似乎彻夜未眠。”

        “嗯你怕我疲乏吗?”

        “不,我是在提醒你今日不曾夜间打坐,必会被东君冕下训斥。”

        “……”

        …………

        “师尊,你出关啦!”云间照笑眯眯地迎接东君。这两日东君被各路神官争相拜访,不胜其烦,他干脆借着闭关为由一一挡了,这“闭关”之事好歹要做做样子,他便去后山清净之地小住了两日,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自己孽徒如此调侃。

        “嗯。”东君冕下神色高冷地应了一声,“公冶族长才请求我教导你那位堂哥图腾,我拒绝了。”

        “是吗?师尊你真好。”云间照随口敷衍,她哪能听不出来东君是在用那日公冶箫见她之事挤兑她。

        “罢了罢了,收收你那虚伪的表情吧。”东君接过云间照奉上的冷茶,面上一派轻描淡写,“反正他也不是真心为之,公冶家万年大族,教导一个幼年图腾,绰绰有余。”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高傲,反而让他们与其他世家分开了。公冶箫平日亲自督导公冶祁课业,事事将他放在自己眼下,公冶祁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其他的氏族后裔。

        “这两日我不在,你可曾落下过学业?”东君放下茶杯,开始兴师问罪。

        看来那日彻夜未曾就寝师尊也知道了……

        “我自然是没有了。”

        “没有最好。”东君嘴角勾了勾,“那今日便考校你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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