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当下正是人间四月天，云间照与鲑阳暄他们两个到了绥国高京城。

        这座城在她出生时还是楚国的都城，如今高京仍是都城，楚国却早已湮灭在史书万卷之中。

        “西荒灼热，此地却仍有些四月里的寒凉。”云间照拂平自己落地时有些褶皱的袖袍。东君送来的信纸上凝着一道气息，这道气息指引着吞魄金狮来到岩阕前最后的停留处，她与鲑阳暄便寻着此线索使用穿梭神术直接降落在了高京城外不远处。

        “不过……居然是高京。”云间照皱眉，“高京乃是现今绥国都城，距离岩阕万里之遥，那狮子莫非也是如我们一般直接进入鬼蜮的吗？”

        以那头狮子的修为尚且做不到如此，那么幕后黑手大抵就是那日控制他的那人，只是这下居然连人族也牵扯其中。

        “高京城中的气息极为驳杂，既有妖气，似乎又混杂了一丝魔气。”鲑阳暄抬头凝望崇天高云，“按理说不应该如此。”

        人族与妖族交恶多年，各大城池中都会铭刻除妖大阵，对修为高深的大妖或许无用，但对付一般的小妖却是绰绰有余。

        反而是他们一路上穿过山林，连只开智的妖怪都没遇上。因为林中修建了神观几十座，拜的虽说都是文神谷神之流，这些神明不擅长征战，却很受人族喜欢。是以云间照一路走来心中疑惑越来越深——神观好歹也是能祛除妖鬼魔物之地，往日她甚至见过不少将自己供奉的神祇道观直接修建在自己家中的人族，可是这高京的神观居然在城外，看起来甚至极其破败。

        以障眼法穿过城门，云间照微微一顿，“这座皇城里禁妖法阵很强，但是术力很衰弱，想来上次为阵中输入术力已是很久之前了。”但仍能察觉出其阵术高超，连她体内的妖族血脉都颤抖了一瞬。

        抬眼是高京的朱雀道，此大道宽三百三十三步，长十二万六千八百步，尽头便是绥国皇宫。城中东南西北各有一大道，以四象为名，其中又交错联结无数街道——两百步宽为副道，共十六条；一百步宽为游道，六十四条；二十步为巷道，纵横无数。

        大道中并未有游人小贩，此乃是因为大道为传递各地奏章军报，国君出巡或祭祀时才会用到。副道则是各大臣上朝时所用，平日里各家公子小姐，进士王孙亦能在副道纵马郊游，他们的宅邸也大多落座副道两旁。而游道与巷道中坊市交错，其中才具有最真的烟火气。

        游道两旁多是富户居所，此时令有不少郎君娘子穿上新裁的春衣出门踏青。

        云间照最是欣赏这般或繁华或威严的人间风貌，况且他们来到此地暂时也没有什么线索，正巧游道上有一群出来游玩的少年，她干脆显出身形上去询问。

        “这位……姐姐，我从北边来，听到城外的人说这城里居然有一只狮子兴风作浪，我之前还不敢进城呢，可是如今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游玩呀？”不懂就问，于是云间照干脆拉住了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这少女穿了一件鹅黄色缎衣，下身衬着淡粉烟云蝴蝶裙，长发挽成堕马髻，又因为她长相清丽可人，因此瞧着很是亲切。

        云间照只是变化了发色和瞳色，五官却并未变化，是以被这么一个看着容貌绝美的妹妹询问，和那位黄衣高小姐同行的几位小姐都忍不住抢先开了口:“这位妹妹有所不知，陛下得知城中有这等凶兽食人，也是勃然大怒，因此下令让刚刚回到高京的小陈将军捉拿，这妖物虽然厉害，但……”说话的小姐脸庞一红，“但又怎么比得过小陈将军厉害……”

        如此看来，那只狮子真的来过高京，只是被那位小陈将军捉拿一事却不一定是真的了。

        “这位小陈将军真是少年英才，”听到这里，鲑阳暄适时加入谈话，“这实在让我很是敬仰，不知这小陈将军府邸何在，可是……皇都西北方？”

        几位姑娘抬头便看见一位身着玄衣的翩翩少年郎，面容好看到不是凡世造物，一时声音都结巴了，“啊……是、是的。”

        “那我便知道了，多谢几位姑娘了。”鲑阳暄微笑着欠了欠身，用眼神意识云间照跟上他离开。

        …………

        “那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吗？哎呀，兄妹都很好看呢。”

        身后传来那些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兄妹……我们有哪里像？”云间照扶了扶额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倒不是重点，但是你，刚刚叫她们……姐姐？”鲑阳暄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云间照轻咳一声，极其不要脸的回道。

        “……”简直没法说。

        “去那位小陈将军府看一看吧，”没法说就转移话题，“那里就是——妖气的源头。”

        传言这位小陈将军可是不简单，少年英才，文武双全，但是为人俭朴，这从他府邸上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府邸位置偏僻，不像是一位大将军的住处，反而从外观上看来极其雅致。

        府邸外种了一片竹林，是以此处凉爽很多，院外围墙上围绕着青翠的藤蔓，已经打了几个花苞。

        “妖气四溢，看起来这里面……应该是个受了伤的大妖……”鲑阳暄用扇子在云间照头上轻敲一下，“不如你就来辨别一下是什么妖怪吧。”

        这种时候都要考我？

        “此间妖气阴寒，和我的神力相冲，”云间照微微思索，“在淞宫师尊教过我怎样分辨不同妖族……”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像……蛇？蝎子？蜘蛛，蜈蚣之类的。”

        鲑阳暄摇着扇子轻轻笑了笑，“算你学的还不错。”

        “……你转性了？居然会这么干脆地夸我。”

        鲑阳暄正要回话，将军府大门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眼看着就要从石梯上摔下来。

        “哎——”云间照连忙扯扯鲑阳暄的袖子。

        鲑阳暄将手里的扇子掷出去，扇子在那女子肩膀处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一头栽下来。

        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身形软倒在地，压抑着声音大哭起来。

        云间照仔细一打量她，发现这位小姐实在是个美人，五官明艳端正，肤色白皙，穿着窄袖乌金云绣衫、缕金百褶裙，盘着灵蛇髻，极好地承托出了她的美貌。只是现在她满脸泪痕，哭花了妆面，才让她看着狼狈。

        “这位姐姐，你没事吧。”云间照上前从袖子里拿出锦帕递给她。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教养良好，就算是在垂泪抽泣也勉强接住了锦帕撑着起身道谢。

        云间照看她哭的实在是梨花带雨，开口安慰道：“姐姐，你看你长的这么好看，何必哭的那么伤心呢。”

        “好看……可惜我就算是貌若天仙，阿启……他、他也不会再看我一眼了……”

        以这位小姐的打扮来看，这府邸里能让她如此称呼的……是小陈将军？云间照与鲑阳暄对视一眼。

        “姐姐说的……可是小陈将军？”云间照迟疑道，“我自小就见不得美人垂泪，惹得姐姐这般伤心，想来这个小陈将军是做了什么负心事？不妨姐姐跟我说说，我也能为姐姐排忧解难。”

        鲑阳暄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扇柄，凉凉接道：“那倒是，我的眠眠妹妹，自小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说什么呢清昼哥哥，你难道不是吗？”最后的反问颇有些咬牙切齿。

        云间照此前来过人间，但却没有品尝人间的美食，虽然平日里在万里镜前看过不少，但是仍然对此很好奇。

        在淞宫时，她身边有很多神婢照料，吃食也极为精细，因此她化作人身时甚至不太喜欢咀嚼过于坚硬的食物，也不喜欢过甜的东西——听闻人族某些城市和她口味极其相似，她一早就想来看看了。

        于是刚刚擦干了眼泪的苏莹小姐就被她拉到了一处她在来时就看好了的酒楼。

        这酒楼在高京也有不短的历史了，至少比绥国还要大些，这样久经风雨还能在寸土寸金的高京城占据一席之地，可见他家的食物确实好吃。

        怀着这样的想法，云间照干脆就连菜谱也没看一眼，极其大气地吩咐店小二，“把这里能做的菜都做了。”

        “这……”小二看着他们一行三个，一个看着才十几岁的小女孩，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高门小姐，最后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

        云间照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豪迈道：“没事，你们做就是了，我能吃，实在不行，我……哥哥，他比我还能吃。”

        鲑阳暄忍不住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心，脸上露出以前出现过很多次的无奈来，只是他到底也没有阻止云间照，只是叮嘱了她一句“不许浪费。”

        苏莹经过云间照一打岔，心情平复很多，再说世界上也没有什么美食解决不了的大事，如果有，那大概是要天崩地裂了。

        这两神一人在一处宽敞的包间里坐下，这家店做菜很快，不久热腾腾的饭菜便摆满了桌子。

        云间照拿了一块三色糕啃，还不忘给苏莹递上一杯雨前龙井。

        苏莹双手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喝完，面色红润了些，这才开始说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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