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皇帝有时会想，于世人，他或许是难道一见的明君或者昏君；于白玖，他又是什么呢？无聊时的一个玩物吗？
那她肯不肯，永远骗我……算了，她会觉得无趣吧……
他小时候是没被发现的皇子，母亲为浣衣局宫女，生他时大出血，忍痛将他生下来便丢了命。好歹宫里的宫女们于心不忍，偷偷将他养到半大，十六岁时因为太过饥饿吞食了些许带毒的饭食，从此身体也不大好了……
直到后来他被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发现，才被他那个无情的父皇随手指派了一间宫殿和几个太监宫女，他在皇宫中仍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他最先遇见她的时候，还算是活着的，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穿着浣衣局里的旧衣，偷偷吃着小厨房里的剩饭剩菜，若是哪天有哪个大人胃口不佳，他或许还能吃上一顿馐珍美味。
然而这些都不行啊……
他遇到的这只小兔子娇贵又挑剔，即使一开始她对他颐气指使，但是她实在太干净太漂亮了，好像是少年永远也无法追上的梦。
后来老皇帝死了，留下来两个皇子争夺皇位相互厮杀，而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偷偷开启了他父皇曾经使用过的夺运道之法。他无法杀死神族魔族那些大气运者，却可以屠戮数以万计的小妖来补满空缺。这些妖怪他自从发现这个阵法开始，搜集了足有近十年，这些年里他暗中收服了替先帝斩杀妖族的侍臣，从先帝手中暗中掠夺了近一半的猎物。
最终他登基为帝，也是在同一天，他身着赤龙玄服，头戴九旒，问她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皇后。
可惜他刚登基时老臣势大，他被迫娶了林氏女为后。
那又如何，若她不能为后，他也要她成为被自己宠冠天下的皇妃。
那时他们多好啊……她会对自己说很多甜言蜜语，说她最爱的就是陛下。
最爱的就是陛下，他没敢问出口，倘若有一天，他不再是陛下又如何？皇帝被这个隐秘的心思折磨着，他不敢说出他杀了她不计其数的同族，更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不再献祭妖族掠夺气运，那么他还能坐稳龙椅吗？
他在明面上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最终将那些老臣一一扳倒。。
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真正的，陛下。
并且他要牢牢抓住这个位置不放。
天下是他的天下，她也就属于他。
…………
然而他的心里，又何尝有一日安定过呢？
大量服下仙草丹药让他的形貌不变，可是他的内里还是在一日日衰败下去，直到今日，他终究还是能够解脱了。
十年，整整十年，这十年来，他为了绥国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为了让大臣们接受她，他励精图治，时常在勤政殿彻夜不眠处理政务。
如今啊，绥国的国力远超晋国……
他的心里没什么无愧于列祖列宗的想法，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一天照顾过他，如今他就这么死了，到也不错……
…………
举国白服，丧钟响彻高京，统治了绥国十年的皇帝陛下，终是去了。
高京城郊，溪河两岸的杏花才刚刚开放，已经有姑娘们在此浣衣了，亦有渔人撑着乌篷船顺流而下。
这溪流最终汇入了一片粼粼湖泊中，伴着浣衣女们哼唱的小调，“明日呦，隔山岳，世事啊，两茫茫——”
高京并没有陷入混乱——皇帝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写好了诏书，下一任皇帝他早就在绥国的皇室子弟里面挑好了。
苏道思并未再做什么，因为他一开始的想法就只是报复皇帝的杀母之仇，然而现在他的妻女都不在人世，是以在高京死了一批人之后，他早早就逃脱离开高京了。
至于宠妃白玖，她看着皇帝下葬入了皇陵。依云间照看来，她应该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妖，比蛛儿强得多。
是以她看到云间照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非常淡定的和她打了招呼。
“我十年前来人间玩耍，想着既然来了，干脆就来皇宫里，于是我变成一只普通的兔妖混入绥国皇宫。”白玖看着远方雄壮的皇陵。
“没想到看到一个可怜孩子，反正我们讹兽善于说谎，我便说些甜言蜜语哄哄他，没想到……”
云间照无甚表情地听她说，反正里面也没几句是真话。
“后来我觉得他人不错，干脆就在这留下了。”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等到杏花完完全全开放，白玖才知道，她自由了。
“既然如此，白姑娘不如多留几日。”云间照也接话道，“国丧可不是短短几日。”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留在绥国皇宫这样的同族埋骨之地，她应该说什么只怪白姑娘谎话说得太过敷衍。
而白玖被他囚禁在他重新修建的皇宫里，虽然不会死，但恐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不如凡人武夫。
皇帝从一开始的自卑到最后的偏执疯狂——想要死去，但又不甘心，最后看似是他得到了解脱，但本意是也让白玖再也忘不掉他。
“白姑娘不知道金狮之事”云间照问。
“我被囚禁在皇宫里，外界之事，怎能得知呢？”
“我看苏大人像是真不知，你反而像假不知吧。”
“怎么说”白玖骤然绷紧了唇线，伸手挡下云间照一记手刀。
“被囚禁宫中的贵妃娘娘，真是好身手啊。”云间照轻哼一声，下手毫不留情。
白玖心知不能与她缠斗，她迅速向后跃去，云间照追上时只看见她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光雾中。
云间照不做停留，自己出了高京，然后朝着某个方向赶去。
“去妖荒要向南，你这是向西。”鲑阳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云间照懒得回他，换了个方向继续走，然后就又被他提着领子转了个向。
他手一松，云间照便用传送之术消失了。
…………
“怪我？”云间照落地时鲑阳暄也出现在旁边。
“热闹看得不错啊，鲑阳龙君。”
“我怎么成了看热闹的那一个。”他面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我难道没有告诉你高京秘闻。”
“是啊。”云间照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拦下她，但是你只是想要借她来试探我。”
“眠眠，”她的名字突然被鲑阳暄凉凉地吐出来，“我们虽然是神族，但相较于人族也不过是”另一个种族而已，我们之中也有族人根本战胜不了人族的‘仙人’不是吗？”所以他一直想要看看她能否自己打破天命的桎梏。
“所以你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想好怎么引导我了对吗？甚至是还在岩阕的时候！”她说完这句话顿了顿，“若是你早些放手去做，那么苏夫人和苏小姐说不定就不必死了。”
“不。”鲑阳暄冷静地打断了她，“你比我还要清楚，她们的命数早已规定好。”
云间照说不过他，干脆再次转头就走，然后被他一步挡在身前。
鲑阳暄伸手捏住了云间照的脸——她的脸光洁柔软，他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包裹住她的下巴。
云间照脸都被他捏变形了，气呼呼地瞪着他，可惜以她的娃娃脸，这个表情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让她看起来很可爱。
这也让鲑阳暄不自觉放软了自己的语气，“……生气了？”
云间照肩膀上的小蜘蛛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下意识就要往她头发里钻，然后被鲑阳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顿时不敢动弹。
至于云间照，她自己也在生闷气，尤其气自己的长相——她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看起来总是波光粼粼，好似鲑阳暄如若不随了她的意，她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这太没气势了。
鲑阳暄刚松了手，然后就被气头上的云间照一口咬住了，刚好咬在虎口偏近食指骨节处。
他的手好凉……而且好硬。这是云间照唯二的想法。
鲑阳暄肤色冷白，双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却不突出，但是再好看他也是龙族，这一身皮肉都是龙鳞筋骨化形而来，云间照这一下简直算得上直接咬在了他的龙鳞上。
眼看又快要天黑了——
“咬的时间长了也不嫌硌得慌？”最终还是鲑阳暄反问，“就凭你那从小不爱嚼东西的牙。”说着他蜷缩了食指轻松将她的上牙抬起并且把手抽了出来。
云间照一脸抑郁，她肩膀上的小蜘蛛蛛儿比她还要抑郁——她被皇帝身边的能人异士捉走，在皇宫里又被云间照救了带在身边，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好危险。
…………
鉴于云间照根本不分东西南北，是以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鲑阳暄拽住云间照的袖子在走。
至于第三天，云间小君上终于厌倦了，干脆变成幼体原型窝进他的袖子里睡觉，鲑阳暄三番五次揪她出来无果之后便随她了。
鲑阳龙君的优点就在于当他发现自己不能把云间小君上不同于自己的某些习惯掰过来，而这些习惯也不过分，他大多时候还是会全都纵容她。
直到又过了两日，他们进入了妖荒边缘——中州绥国高京到妖荒很远，但是毕竟赶路的是两个神族，一个瞬移之术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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