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洛家是一品侯爵府，姜氏是诰封的一品侯夫人，自然是要按品大妆。就连月仪是有个四品县主的爵位，那也是按着品级穿大衣裳妆扮的。但她还小，七岁多的孩子，说是按品大妆，也不过就是穿了朝服，梳了一个单螺髻，戴了一只红宝石吐珠五尾金孔雀，插了一支前些日子苏氏送来的白玉坠金头面里头那支白玉莲花坠金流苏簪子。年纪小还没打耳洞，便不带耳环，手上戴了一对半山半水的翡翠镯子。看着便是一个清雅又贵气的姑娘。

        洛淮带着夫人坐第一辆马车，洛昱洛晟和月仪坐第二辆马车。洛家二房家主洛清是正三品官儿，是没资格去的，自然他的妻子儿女也不能去。否则定是要整个洛家一道去宫宴的。

        进了宫门，便有小太监抬了轿子来，女眷们得先去坤德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在坤德殿呆上一会后，方由皇后娘娘的宫人带着去前往端明殿落座。

        姜氏便带着月仪去坤德殿。她的夫君洛淮得皇上器重，向来宫人太监们就是客气得很，但客气归客气，该有的赏赐还是得给。人家给你体面你也得给人家些好处不是

        轿子一落地青玉就拿了一个荷包给那打头的太监："公公们辛苦，拿去吃茶。"

        太监笑眯眯的接了，青玉又看六姑娘处，画朱也是端端正正的给了赏钱。不由点了点头，就怕画朱年纪小不周全。画朱既然妥帖，她也就放心些。

        姜氏就牵着女儿，青玉画朱落后一步，弓着身子走在后头。

        一进到曹皇后的坤德殿，里头端坐着淑阳长公主，端阳长公主，和一些勋贵家的夫人嫡女。端阳长公主并不与淑阳长公主和景和帝同母，她只是一个运气不错的活到景和帝登基的普通庶出妹妹而已。与景和帝实在不亲厚，但她毕竟也是先帝的子嗣，因此也封了长公主，嫁的是工部林尚书的嫡子，即使跟景和帝曹皇后关系一般，但她是长公主，那就应当和淑阳长公主一起做外命妇之首。

        大皇子妃周氏和二皇子妃万氏也都到了。景和帝迟迟不给两位皇子封王，两位皇子妃也就只能是叫皇子妃。当然，即使她们坐到了亲王妃的位置上，也要让淑阳长公主和端阳长公主一头，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们是长辈，是姑母。

        "妾洛姜氏，携幼女月仪给皇后娘娘请安，给二位长公主殿下请安。"姜氏说罢，便跪下叩首，月仪也端端正正跟着叩首。两个皇子还是光头皇子呢，自然不够资格让一品侯夫人叩拜。自然他们的妻子也不够资格。

        "快起来快起来。"曹皇后吩咐女官银雀去扶了姜氏起来，洛淮是皇帝器重的，姜氏在皇后这里也有几分体面。一面叫赐座上茶，一面又笑道："洛夫人来的巧，我们刚说着呢，可巧你就来了。"

        姜氏好奇道："娘娘说妾甚么呢？"

        曹皇后掩口笑道："自然是说洛夫人是京都里少有的全和人呐，儿女双全，儿子女儿个个都好。"

        姜氏也笑道："这怎么比得上太子殿下呢，那才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得来。妾那两个蠢材，不过跟着陛下和太子混口饭吃罢了。"

        曹皇后笑道："哪里是蠢材了，洛世子可是才打了一场漂亮仗回来。"说着又笑道，"让我看看，洛家六姑娘怎么个漂亮法儿？"这就是上回卫行简说要打就打漂亮的这个梗儿了。

        在座的均是晓得的，露出了善意的笑。

        月仪稳稳当当的上前一步，福礼道："臣女洛月仪，给娘娘请安。"

        "诶哟，快起来快起来，这小姑娘忒懂礼了。"曹皇后忙笑着说,"来，过来我这里。"

        月仪应了一声是，微低着头走到曹皇后跟前，福了一福。

        曹皇后定眼一看，果然是个小美人儿，小小年纪难得的是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这就很好了。要是大个几岁，许给阿渊也是好的。可惜就是差的太多了。

        曹皇后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平日里爱吃甚么，爱玩甚么，可读了甚么书。

        月仪都一一答来，也不缓不急的慢慢说。

        曹皇后更是满意，一旁的淑阳长公主也满意的不得了。就放心的去和姜氏攀谈起来，和以后的亲家母打好关系。

        月仪心里也奇怪呢，上回来宫里，曹皇后可没这样又亲近又热情的样子。难不成是哥哥要升官儿可是皇后娘娘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亲近她呢？一时想不出来，但还端着笑容应对。

        一旁的端阳长公主看了也羡慕，她的三儿倒是合适得很，可是她与景和帝关系就是一般，想也知道，这样的好事怎么会不给他亲外甥呢？但既然是要嫁给淑阳皇姐，那就冲着皇姐的面子，也要给小姑娘几分体面。

        曹皇后问的差不多了，又笑道："这小姑娘真讨人喜欢。银雀啊，去拿本宫匣子里那对芙蓉花钗来，赐洛姑娘。"

        "臣女谢娘娘恩典"月仪也奇得很，去岁都未曾赏赐，怎么今岁倒赏了她花钗来可太子与她怕是差了有九岁，就是怎么说也轮不到她的。

        姜氏心里也在犯嘀咕，但看淑阳这样热情，灵光一闪!天爷呀，莫不是圣上有意赐婚仪姐儿给卫家大公子皇后娘娘向来与淑阳长公主关系亲近，也疼爱卫大公子，这怕不是就是给淑阳长公主做脸

        这想法一出，姜氏是坐立不安，又安慰自己她家仪姐儿尚不满八岁想也没有这样早就赐婚的。这样一想，她又安定下来。

        众人闲聊了一会子，曹皇后就带着众人前往端明殿去了。

        这回一家子倒是坐在一起了。洛淮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女儿，做母亲的立刻直觉不好。姜氏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我看曹娘娘和淑阳长公主也怪得很，亲热过分了。"

        洛淮没有搭话，他心里还在努力消化皇帝兴冲冲的告诉他，准备给月仪和卫行简指婚，日后他们两家就是一家子了。他能怎么办？皇帝下旨之前先通知了他一声，有个心理准备就不错了，他还能说我不想把闺女嫁给你那丢人现眼的外甥吗？景和帝疼卫行简简直是比儿子还疼，他这话一出，他怕不是要完。

        咬牙切齿的刀了一眼卫殊，卫殊要是教不好儿子，可就别怪他洛淮越俎代庖了。既然赐婚已经不可更改，那就尽力给女儿教一个好女婿出来。

        卫行简此次宫宴看着是稳重了些，但仍然比旁的公子们跳脱。自从知道洛家那个漂亮的仙女妹妹以后就是他的媳妇儿了，他是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爹爹教他要建功立业才能封妻荫子，本来他也喜欢行军打仗，这下劲头儿更足了。他想着，给洛家妹妹送些缎子，也不知道她收不收。她就应当穿的花团锦簇的，立在哪里就是一幅画儿了。

        一时又想着，只些缎子怎么好呢？有衣裳穿了，能没有首饰戴么？最好的就是内造的东西了，他赶明儿找舅妈去，给他的小媳妇儿讨些好首饰来。

        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的。

        果然才开宴没多久，景和帝就笑眯眯的说："朕看着，洛爱卿家的姑娘是越长越好了。"

        他台子都搭起来了，曹皇后赶紧就接着唱下去："可不是臣妾今日见了，也觉得爱得很。也不怨咱们简哥儿说，最好看的就是洛家妹妹了。"

        来了来了，洛淮面无表情的喝了一杯酒，他懒的看着这两口子演戏。

        景和帝笑道："哈哈哈哈，咱们简哥儿的眼光倒是好。我看他们两个也算有缘分，既然这样，那朕就做主，赐婚给洛家六姑娘和简哥儿。年纪还小，就先定亲，待六姑娘及笄之后，再举办昏礼。”

        姜氏明白了，全明白了，怪说不得曹皇后和淑阳长公主那样反常，连老爷也怪怪的。可这会子圣上金口玉言，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她恨恨的挖了洛淮一眼，这没良心的早知道了怎么不说!

        月仪倒是平静得很，自到了大舜她就知道，她的婚事万不可能像前世似的自由恋爱，都是盲婚哑嫁，嫁谁不是嫁好歹她和卫行简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了，也能勉强称一句自小儿相识罢。

        洛淮抹了把脸，起身和卫殊一块儿，代表他们的孩子谢恩"臣，替犬子/小女谢圣上恩。"

        景和帝自觉这媒做的好的很，看着简哥儿多高兴。简哥儿高兴，他也高兴。

        太子语重心长的对小表弟说："阿简呐，你现在也是定了亲的人了，可要好好上进，别整天招猫逗狗的胡闹了。"他打眼一看就知道，洛叔被姑父和爹爹坑了一把，不高兴得很。小表弟要在不表现好点，怕是要被岳父折腾。

        卫行简笑嘻嘻的："我知道啦表哥，我爹爹都说了，我日后是要养媳妇的人，必不能要媳妇儿跟了我吃苦。你就放心好了。"爹爹说，媳妇儿在家过得甚么样日子，要是不能让她在嫁给自己以后过得比家里好，那就是没出息。他可不是没出息的，他也舍不得仙女妹妹受苦，所以他得上进，不教日后媳妇儿成了亲，日子过得不如在娘家。

        太子看他肯听劝，有决心，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娘告诉他，这桩婚事全是为了他，他总觉得是对不起表弟，本来想跟表弟说，不如就算了。但表弟一脸高兴的告诉他，他要娶仙女妹妹做夫人了，看他那高兴得不似作伪的样子，也安了些心。

        苏氏望眼欲穿得盼着他们回来，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已经被许嫁了。

        晚上听得洛昱一说，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就说我怎么眼皮子一直跳呢！竟是这么回事!我们仪姐儿这样小，那卫行简不靠谱的样子，怎么能配我们仪姐儿!"

        她心里把卫行简骂了百八十遍，一时又哭起来："这可怎么好，怎么就许了那样一个混世魔王!"

        洛昱也愁得很，实在是这位卫大公子声名远播，谁都知道是京都小霸王。

        夫妻两个愁得一晚上没睡好。那头洛淮夫妻两个也是一晚上没睡好。

        洛淮反复跟夫人保证，会尽力教育女婿，不教他胡闹下去。但姜氏还是气得很，一时气洛淮早知道这件事也不告诉她，一时又气曹皇后和淑阳长公主合起来谋算了她的女儿，一时又气卫行简那个样子怎么配得上她的女儿。气的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头疼，吃了一丸药，总算好些。

        月仪倒睡得好，第二日月珂急匆匆的跑了来。她一进来，茶也顾不上喝一口："我听说圣上给你和上回打你那个，卫大公子赐婚了？"

        月仪一点头，她就跟泄了气似的坐下来："这可怎么好!我看那个就是个呆霸王，你跟了他，受了欺负怎么办。"

        月仪早就想好了："爹爹哥哥这样出息，就是他要为难我，也得看爹爹哥哥愿不愿意。相敬如宾也就罢了，长公主你也看了，并不是那等不分是非之人，我只要把宗妇的本分做好了，犯不着跟我闹。"

        月珂又叹了口气，说的容易，难道六妹妹就不想琴瑟和鸣了吗？事情已然这样了，是再不能更改，她也只得强笑着又劝月仪："爹爹必不会放任的，等他长大，就改好了也说不准的。"

        月仪也点头，她晓得月珂这是安慰她，但她可真没甚么怕的，大舜朝妻子的地位并不那么低，她是原配嫡妻，又是皇帝赐婚，要是她没有甚么大错，她就是卫家不可动摇的宗妇，卫行简要是脑子没坏，就不能叫她下堂去。就算是卫行简真个欺人太甚，她爹爹可是一品定北侯，又疼爱她，哥哥嫂嫂也疼她，就和离了回去过也没甚么不好。她自己也有俸禄，有钱，还怕日子不好过能够就相敬如宾，不能就各过各的，所以她还真没带怕的。

        这头月珂回去，朱氏念了又念："到底是太太嫡出，嫁的也这样好，可是超一品国公世子爷啊，你和六姑娘走得近，也多奉承奉承太太，便不似六姑娘这个，也该比前头两个强才是。"

        月珂真是听烦了，把笔扣在桌子上就道："六妹妹那是皇上赐婚，可我才八岁，怎么就能天天把婚嫁挂在嘴上你只看着六妹妹这婚事好，怎么就没看见卫家公子本身呢？"

        朱氏道："那有甚么要紧的，哪个哥儿小时候不淘气你要是能嫁他，我是做梦了都笑醒!"

        月珂冷笑了一声："姨娘嘴上把个门罢!那是圣上赐给六妹妹的夫婿，你怎么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教太太听去了，姨娘又要吃挂落!"一面又道，"他再是好，也是六妹妹的，我决不去觊觎六妹妹的东西，姨娘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说罢就去了上房，她想去问太太，能不能过了年就搬去飞云居，她实在是受不了姨娘天天这样念叨了。再也没有姑娘家自己操心自己的婚事的，姨娘这经抄得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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