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朝东暮还西
“姑娘,该吃药了。”紫陌把汤药送来千源亭。
我正在亭内无心赏花,顺口应了一句:“搁在桌子上吧。”
她见我情绪低落,好心劝我:“姑娘最近怎么了,姑娘一定要以身体和孩子为重,切莫过度伤心伤了身子。”
紫陌横在我和顾若一之间也不好过,我感激地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这是紫陌应该的。”她拿起药碗。
皱着眉喝下一大碗安胎药,我拭了拭嘴,接过她拿来的糖果。
“苦尽甘来。”
“紫陌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知道这段日子姑娘确实辛苦,等到时候小少爷出世,姑娘就可以省去烦恼了。”
少去这个烦恼,只怕届时局面更难维系。
“他人在哪里?”
“公子正在书房里议事,姑娘是要请他过来吗?”
“不必了,用不着我请他,他也会来的。”闭目养了会儿神,我心平气和地道,“你去给我拿床薄毯子来,我想去院里桃花树下打个盹。”
拿起书卷,我踱步走到院里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下,此时桃花缤纷而飞,美得迷人心智。
春风轻轻掠过,遍地落满桃花,躺在摇椅上,披上轻薄的丝毯,我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回首往事,坠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声轻快的拨浪鼓声悠悠传入耳边,愈来愈近。
我睁开眼来,桃花飞落间,眼前之人竟有几分酷似佑礼,笑颜款款。
“睡得还好吗?”
这道声音的出现立即打破我的幻想,我收起即将溢满的笑,摇摇头道:“你不是在书房么,怎么过来了?”
他坐到一边的椅凳上,摇起手中的拨浪鼓,苦笑着问:“这个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他手中那个拨浪鼓和我那一天买的毫无二致,且更为精巧,想来是他事后补买的。
望向遥远的天边,我直言不讳地道:“想必你十分清楚我的过往,理应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又何必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我是怕你会不喜欢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比拨浪鼓声还轻。
“有些话,现在有必要说清楚。”一声叹息后,我接着道,“你的担忧是必然的,我和你的孩子不可能和琰儿相提并论,至少对我而言,你不能奢望我同等地对待他。”
“孩子是无辜的,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这是他第一次恳求我。
“可我毕竟是个母亲,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断子绝孙。”
直到前一阵子我才从旁人那里得知,原来顾家世代单传,顾若一不顾我反抗也要执意逼我生下孩子就是这个缘故。
“这都被你知道了,那我是没剩什么秘密了。”
“这不是很公平么,你早已把我窥探得一清二楚。”
“这是我补偿给你的,你收下吧。”他把拨浪鼓拿给我。
我玩弄了几下拨浪鼓,失了兴趣地道:“本是想着琰儿生辰那天用的,这会儿也没什么用了,你收起来以后拿给孩子玩吧。”
黯淡的眼眸升起喜悦,他畅快地笑道:“怕你无聊,我给你找了伴来。”
三日后,一位老朋友现身珑安阁,还带来了不少礼物。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她的出现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往日妖艳的妆容不再,仅略施粉黛。
不习惯她寡淡的模样,我逗趣着道:“有点看不惯你现在的样子。”
“好久不见,已经成两个人了。”她笑着进屋。
“当时说走就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想着回来了?”
“公子让我回来陪你,我自然来和你做个伴了。”
知道她对顾若一的情意,我犹豫地问出口:“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她释然地一笑:“离开的这几个月我想明白了很多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也是时候要往前看了。庆幸的是,我遇到了那个对的人。”
对她的话心存怀疑,我不忍心地道:“不用为了我难为你自己,真的。”
“就知道你不会信。”朝门外一看,她指了指道,“你可以出去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从窗内往外看,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负手站在院里的桃花树下,仪态风雅。
木言站到门外,那公子的目光迅疾而上,柔情似水。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祝福你有了新的生活,安定下来了吗?”我发自内心地高兴。
“我会住在老地方陪你,等你这里差不多了,再考虑成亲的事。”谈及感情,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到时候我一定捧场,你千万要备好我的喜糖。”
“那你要准备一份大礼。”
“东西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
我说着便往外去,被她伸手拦住。
“不过是些小事,有下人忙活就够了,你还是休息吧,我可不想被公子骂一顿。”
那个让人头痛的家伙,我对他真是无计可施。
“那等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
“晚上我过来不方便吧?”
我倒不存在什么不方便,只是怕她心有芥蒂,见面反而不好。
“你倒是为他想的周全,那以后有机会再约你吃饭。”
送她到院门口,我折返回来休息,小憩不过一炷香后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他的笑声紧随其后。
“太阳都下山了,你怎么还在睡着?”
紫陌替我回道:“姑娘有孕难免犯困一些,公子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你说的倒也有理。”顾若一扶我坐起,笑着问我,“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去见过木言了?”我另问他。
“还没有,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我微叹着说:“你明知道她的心思,又何苦把她叫回来。”
“我想你一个人待着或许无聊,而我又没什么时间陪你,所以找她过来帮个忙。”
“如果她没有释然,你难道真的打算找她回来?”
“事实是她已经释然,也有了自己的生活。”给我穿上外衫,他转移话题问,“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回答我晚上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的东西你又不准我吃,那还问什么问。”感觉他在逃避,我只好作罢。
“你啊,尽喜欢吃些没用的东西。”他敲我一个爆栗。
短促的失神后,我从他灿烂的笑容里抽身而出,勉为其难道:“好吧,吃什么都听你的。”
得到我勉强的认同,他让下人端上饭菜,向我一一介绍:“这是新鲜鲈鱼,这是你喜欢的八宝豆腐,还有清蒸酱肉、龙井虾仁、人参乌鸡汤,都是让醉长安的厨子做的,你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
看着一桌满满的菜,我大叫道:“你这是把我当猪喂吧!”
“把你养得胖胖的才好生产。”他帮我盛汤。
盛情难却,我被灌下一大碗鸡汤,由衷地夸赞:“鸡汤很好喝!”
“要不要再来一碗?”
抢在他拿勺之前,我摁住汤碗猛一摇头。
“鸡汤好喝但多少油腻,吃多了不消化。”
“你啊总是有不少借口,那吃点别的。”
在他紧追不舍的注视下,我听话地品尝各道菜品,狂补营养。
杯盘狼藉后,其辛来到顾若一身后说起悄悄话,顾若一的脸色登时大变。
“发生了什么事?”
“突发急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好歹吃点东西,你都没顾得上自己。紫陌,让厨子准备公子爱吃的菜送去书房。”
“那我先去了,晚上早点休息。”顾若一拍了拍我的肩膀。
烛影摇曳下,这是我们难得温馨的一刻。
转眼便是榴花开尽的五月,近来身体的不适反应越来越明显,加上天气闷热,我甚少外出,基本待在房里悠闲度日。
某日,我和木言约了一起去牡丹园听戏,临行前,紫陌拿来面纱给我戴上。说来也奇怪,平时总怕我逃跑的顾若一这次居然允许我外出,只是有一要求让我戴上面纱。
“木言姑娘在侧门等着,姑娘该走了。”
“记得拿上那个香囊。”时间一久,我已经习惯了随身佩戴。
来到侧门后,木言走过来问:“东西都带齐了吧?”
“又不是出远门,不过看场戏就回来,哪里需要带很多东西。”
轻摇团扇拂走初夏的热气,我挽住木言的手臂。
“咱们出发吧。”
这时正值客流高峰,幸亏我们提前预约了隔间,否则怕会要打道回府。
尽管已经坐在隔间里,我仍旧没有取下面纱,这让木言看不明白。
“成日怕热的人,怎么还戴着面纱?”
“你有所不知,这叫若隐若现的距离美。”三言两语掩饰过去,我靠在椅枕上静等好戏上演。
戏曲上演前,我们这个隔间的座椅突然坏掉,半天也没人来修理。
木言叫来侍者一问:“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叫了好几趟也不见人来修?”
“两位客官不好意思,园里来了贵客,这会子抽不出人手,还请您二位见谅。”
“来了贵客就不管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了?”木言微怒。
放眼远望堂内坐席,我看到一众人影正穿梭在离我们不远的正中隔间,从我的位置看过去,隔间内似有两名衣着华贵之人。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咱不管他们了。”
正要收回目光时,我猛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进入隔间,定眸一看,那人竟是许久未见的佑礼!
在他的目光即要望过来前,我迅速低下头躲避,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木言见我突生异样,担心地问:“怎么了,不要紧吧?”
“没什么,肚子痛了一下。”
“啊,那要不先回去吧?”
“不碍事的,我自有分寸,不用耽误你听戏。”
想多看他几眼,我稍稍一抬头,却发现他身边有一女子相陪,两人言笑晏晏,举止亲密。
看到不想看的画面,我一时承受不住软下身来,两眼无神地盯着木桌上的精细雕花。
戏曲悄然上演,今日的曲目竟是玉簪记,今时今日听来只觉得讽刺。
还以为我的消失多少会给他造成影响,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没有我,他的生活依旧精彩纷呈,那我这些天的努力又是为的什么呢。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可能是昨夜没睡得好,有点困了。”喧闹的戏曲使我坐如针毡,我对木言歉道,“我这会儿胸口有点闷,你在这里好好听戏,我去外面透透气。”
木言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会心一笑:“我岂会让你陷入不义,你放心,我在外面等你。”
走出嘈杂的大堂,心神舒畅了不少,只是刚才糟透了的心情却没能随风散去,反而因天气的炎热愈发强烈。
越想越委屈,我拿路边的石子泄气狠狠一踢,被人拦在前面。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啊?”
前面这人嬉皮笑脸毫无风度,我懒得搭理他,不客气地道:“不关你的事,快让开。”
我正要绕过他往前走,被他一手抓住,他没带好意地警告我:“居然敢这个态度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我被他烦得怒了起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他准备硬生生把我拖走时,天降贵人相助,一个面相和善的翩翩公子向他打招呼:“何兄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怏怏然松开手,礼道:“原来是卓善兄,我听说卓善兄不喜欢听曲,今日怎么会来牡丹园?”
“我今日是陪人来的。”这个名叫卓善的男子一笑。
“哦,不知是何人让卓善兄陪护?”
“今日碰巧遇见荣亲王,他邀我一起来听戏。”
听到某个关键词,我不由得心脏一紧,有点后悔刚刚没趁机溜走。
“卓善你原来在这里。”是佑礼的声音。
“王爷,奴才出来透口气呢。”
姓何的立马拱手行礼:“何义见过荣亲王,能见到荣亲王真是小人之幸。”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好戏就要开始了。”
佑礼正打算往回走,却又停了下来,像是朝我的方向看来。
“王爷怎么也出来了?”卓善问。
“屋里有些闷便出来走走,也要回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多年以后再听到这熟悉的曲调,也不知他是否会有些许的触动?
“何兄身边的是哪位?”卓善又问。
“我看这位大嫂有孕在身不方便,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恐被佑礼识破,我悄无声息地往旁边一侧身,心里头七上八下。
“想不到何兄是个心善之人。”
见二人聊起其他内容,我看准时机准备逃离,转身之际听到佑礼询问的声音。
“我看你眼熟的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变粗声音回道:“妾身不过寻常人家,从未见过身份尊贵之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很面熟。”他似是起疑地向我走近。
不容他进一步发问,我逃之夭夭地旋身离开,躲到离他们较远的松柏树下深呼吸放松。
新裂齐纨素,裁作合欢扇,怕只怕已是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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