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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姜溢彩抱着酒,像是十八世纪俄国文学里常见的衣衫褴褛的醉鬼。偌大的可以容下百人的套房总有他的栖身之处。他捡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进了软皮沙发里。

        这里虽然算不上安静,但好歹远离了吵闹的中心地带。

        昏黄的灯光从姜溢彩的头顶洒下来,借着这层光他才看清刚才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酒杯是钱其墉定制给俏姑的。几个月前钱其墉突然到访深水埗分店,炫耀自己花了重金给俏姑定制了一套酒杯,上面刻着自己和俏姑的大名,纪念他们恋爱八个月。

        钱其墉和俏姑的大名并列,以一个盛大又夸张的爱心连接。烫金的字像是要灼伤姜溢彩的手,他莫名觉得恶寒更甚。

        今晚的阿彩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换一个杯子了,他脱下西装盖在自己的大腿上,刚准备打开眼前这瓶无价之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开瓶器。

        “靠!”姜溢彩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引来了几束疑惑又不善的目光。

        “在找这个?”左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像是变戏法一样递给了姜溢彩一个开瓶器。

        姜溢彩倒是不客气,伸手接过之后抬起头,在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愣住了,开瓶器从指尖划过,掉在了地毯上,沉闷的如同钝痛一般的声音传了上来。

        “靠……”又是一声粗口,不过这次是气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

        递给姜溢彩开瓶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他在街上只模糊地看了一眼就嘴馋的肱二头肌饱满到呼之欲出的巡警。

        靠。姜溢彩在心里又骂了一声。

        巡警在寒冷的冬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纯白t恤,好在套房里温暖如夏。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半露半藏,比姜溢彩那天看到的还要饱满。明明还没有喝酒,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醉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在想什么呢?”巡警伸出手在姜溢彩眼前晃了晃,见对方不说话,便凑过来低下身子去捡掉在地上的开瓶器。

        是错觉吗,还是……姜溢彩感觉自己的脚踝上一阵冰冷划过,是开瓶器。

        馋,想吃。虽然现在心情不好,但还是想吃。

        “给你。”巡警把开瓶器递给姜溢彩。

        刚才他弯下腰的时候,姜溢彩看到了他的背肌,透过了薄薄的白色布料而呼之欲出。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不是那种熏人的仿佛要在众人面前开屏的古龙水的味道,而是柔顺剂的味道。

        就像是走在了早高峰的街道上。

        姜溢彩立刻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像是在还没有开餐的时候就在大腿上铺上了餐巾。他伸出手,并没有接过开瓶器,而是微笑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姜溢彩,一字一顿,仿佛这话说出口就能在天边看见彩虹。

        巡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就像是一只白羽鸡走进了斗兽场,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胜者吞吃入肚了。

        “马衷伟。”念出自己的姓氏之后顿了顿,仿佛对这烂大街的名字不好意思似的。

        姜溢彩握住了马衷伟的手,冰凉的手碰上了温暖的手,吃惯了肉的阿彩轻轻捏了捏还在圈里没有出栏的小马的手。

        结果如姜溢彩所愿,在他松手之后,马衷伟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这种表情的意思是连尾巴都不会甩的小马觉得捉住了姜溢彩给自己的暗示,却又觉得这暗示是他自作多情,好像是在亵渎他人的好意一般。愧疚与惊讶并存。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马衷伟是一块好肉,而这肉要慢慢吃,细嚼慢咽才能品味真正的味道。

        “要一起喝酒吗?这酒很贵,我们可以一起狠狠宰钱其墉一刀。”姜溢彩指了指桌上还未开启的酒。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颇有一种圈地的意味,就连语气也缱绻不已。

        哪怕头顶上的灯光昏黄到眼前的五官都模糊也没关系,姜溢彩只需要满意地看到马衷伟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耐的害羞表情就好。

        “真的可以吗……”马衷伟并不认识钱其墉,也才刚刚认识姜溢彩,他觉得这样贸然喝这么贵的一瓶酒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姜溢彩倒是大方,在他发现马衷伟是一匹小马之后就更大方了。

        “当然可以。”姜溢彩说着,勾了勾手,示意马衷伟再去拿一个杯子。

        他这个动作太有指令性了,马衷伟又是巡警,对这种指令有一种服从的本能。小马走远了,阿彩才想起来要和他说不要拿那套钱其墉和俏姑的定制爱情杯。

        姜溢彩只注意着马衷伟结实雄壮的背影,没有注意到钱其墉裹着一身酒气和烟味坐到了他的身边。

        “哇,阿彩!你终于舍得出手了!”钱其墉粗壮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套房的半场,姜溢彩登时气到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碎。

        马衷伟肯定听到了吧,姜溢彩看到他的脚步顿了顿。

        “你说什么屁呢,滚蛋。”反正这里不会有阔太,姜溢彩打破人设随意说脏话也没有关系。

        钱其墉半靠在姜溢彩的身上,这家伙看起来要喝瘫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路边的一滩酒,“阿彩,我同你讲啊,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也该看开一点了。”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姜家老爷,钱其墉说起这话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有数的。”姜溢彩把钱其墉推开,“今天见到家铭了。”

        姜溢彩平平淡淡讲出来的话,对于钱其墉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阿彩。

        “你见到严家铭了?!”这话被钱其墉嘶吼出来,这下子整个套房的人都看向了角落里的他们。

        “那么大声做嘢?”姜溢彩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大腿上的西装盖在脸上。钱其墉不要脸,但他还要。

        钱其墉的酒因为姜溢彩如同重磅炸弹的话而醒了一大半,他只扫了一眼套房里的人,就把不善的目光全部赶走了。

        这次终于记得要压低声音了,他又凑到姜溢彩的身边,然后被推开,接着再厚脸皮地凑过去,“什么情况?”不是八卦,是关心。

        姜溢彩无奈,他知道这事儿如果不现在讲清楚,那钱其墉肯定不会放过他。他还等着吃肉呢。

        “去了一个局,碰上了,聊了几句。”姜溢彩努力把这件事情说得轻描淡写。

        钱其墉挑眉,“就这么简单?”显然他并不相信姜溢彩的话。

        “就这么简单。”姜溢彩咬死这句话不肯放。

        “要真这么简单,你会来找我?”钱其墉就是钱其墉,他自认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死党阿彩了。

        姜溢彩腹诽,你要真是我好朋友,就不该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马衷伟拿着杯子过来,姜溢彩赶忙推开钱其墉,“你爱信不信,赶紧滚蛋。”他的目光闪烁,被钱其墉捕捉到了。

        原来是这样,钱其墉看向马衷伟,一下子就了然。他的死党阿彩虽然家里没有红旗,但外面仍旧是彩旗飘飘。阿彩是惯会玩浪漫的人,这种人是舍不得委屈自己的。

        钱其墉又看了一眼马衷伟,是生面孔,但他知道这人是顶好的人,所以才融不进这场荒诞的局。要是他能和阿彩在一起,其实也不错,这么多年是该定下来了。

        “别看了,快滚吧,俏姑在等你呢。”姜溢彩推着钱其墉走。

        钱其墉笑得油腻,手脚倒是麻利得很,帮姜溢彩开了他从老豆那里偷来的酒,“阿彩啊,你可得谢谢我。”他手极快,读大学的时候为了泡妹子学过一点魔术,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白色的药丸落入了深色的酒瓶底,一阵淡淡的泡沫浮了起来。姜溢彩没有看见。

        “你现在赶紧走我就谢谢你了。”姜溢彩只见马衷伟越走越近,看到钱其墉和自己坐在一起,又是一副亲密的样子,面上带了几分诧异。

        钱其墉晃了晃酒瓶,离开的动作慢吞吞的,“好,我走,这瓶酒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赠礼了。”这话腻乎乎的,听得姜溢彩想吐。

        什么“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好吧。

        马衷伟落座之后还盯着在酒池肉林里发疯的钱其墉,呆滞地看着那个疯子,像是在思考刚才他和姜溢彩说了些什么。

        看得入神了,手里仍然攥着两个酒杯,没来得及放下。姜溢彩早就好整以暇,动作堪称温柔地主动接过了酒杯。还好,是高脚杯,不是钱其墉那个有钱的土鳖搞的什么定制杯子。

        “稍微喝一点吧。你是巡警,是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姜溢彩故作体贴,只给马衷伟倒了一点点。

        马衷伟的视线从钱其墉那里收了回来,他的坐姿很礼貌,远不像刚才钱其墉那样放荡不羁地靠在姜溢彩的身上。

        “没关系。”他说,“明天休假,所以今天可以喝酒。”

        姜溢彩当然知道,如果明天当值那马衷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小马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犊羊,而不是一条媚眼潺潺、正吐着信子的蛇。

        “那委屈你了,今晚陪我喝酒。”姜溢彩的姿态一退再退。

        马衷伟虽然有过感情经历,但显然不是姜溢彩的对手。尽管他知道“以退为进”这个词的意思,却如何也想不到姜溢彩会用在这里。

        “怎么会。”马衷伟是真的觉得姜溢彩邀请自己喝酒是一种荣幸,也是对他某种意义上的肯定。

        可到底是哪种意义,他还没有搞清楚。

        姜溢彩端起酒杯,马衷伟也略带慌张地端起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可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更加旖旎了。

        马衷伟很少喝酒,却又不好扫姜溢彩的性子。他看着姜溢彩抿了一口,也跟着抿了一大口。

        不愧是无价的酒,姜溢彩放下酒杯的时候感叹。钱其墉把这样的酒偷出来,也不怕他老豆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怎么样?”姜溢彩问马衷伟。

        马衷伟对酒是一窍不通,平日里喝的最多的就是麒麟啤酒,也不过只有看球的时候才会喝。他不想对姜溢彩撒谎,却也不想在姜溢彩面前露怯。

        “挺好的。”这是实话,哪怕马衷伟完全不了解红酒也可以品出这酒的好。

        他们俩都没有尝出其中的古怪,也没有人注意到在酒池中有一束自以为怀着好意的目光朝他们射了过来。

        酒精让姜溢彩紧绷的神经渐渐放开,随着和马衷伟的娓娓而谈,到后面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放任自己溺入了马衷伟的温柔乡里。

        这是马衷伟给姜溢彩的不自知的温柔乡。正是因为不自知,所以才是最好的。

        “你知道设计灵感不总是常有的,有时候枯竭了,但又必须要出稿,只能不断不断地画,画那些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姜溢彩一直有这个毛病,与素不相识的人交谈的时候反而能讲出心里话,今晚也不例外。

        马衷伟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他给姜溢彩见底的酒杯倒了一点酒。

        “可你的作品卖得很好。”马衷伟说道。他略知道姜溢彩是谁,李氏珠宝深水埗分店就在他巡街的范围内,只是他刚刚调到深水埗,今天算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姜溢彩。

        姜溢彩拿过桌上的酒杯就一饮而尽,越说反而越起劲,“卖得好又怎么样,那些珠宝首饰都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不是我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就像是抱养的孩子,哪怕养大了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这真心话让姜溢彩好痛苦。

        马衷伟不懂珠宝也不懂设计,更不懂艺术。在他看来珠宝设计师这样的职业就是艺术家,所以姜溢彩也是艺术家。艺术家总是难懂一些的。

        “没关系,你很优秀,总会设计出自己喜欢的作品的。”马衷伟说着,安抚似的拍了拍姜溢彩的肩膀,把桌上的酒瓶挪开了一点。

        “是吗……”姜溢彩看着马衷伟,眼里是一片模糊的大海,他还想说什么,刚张了张嘴,就闭着眼睛倒在了马衷伟的身上。

        马衷伟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状况,他在当值的时候面对过叫不醒的醉鬼,可现在他下班了,不再是巡警了。巡警马衷伟知道该怎么做,可普通人马衷伟不知道。

        钱其墉在人群中发疯的同时,也一直关注了角落里的姜溢彩和马衷伟。当他看到阿彩倒在了马衷伟的大腿上的时候,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本来如果按照他的计划,倒下的那个人应该是马衷伟,而不是姜溢彩。

        姜溢彩的万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死党钱其墉穿越人群,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悲愤,仿佛自己是在穿越戈壁滩,只为了拯救不省人事的阿彩。

        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房卡,被塞进了马衷伟的手里。见马衷伟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钱其墉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指着房卡说道,“你把阿彩带回房间里休息,总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吧。”

        马衷伟这才明白,像是一名尽职的警察收到任务一样,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他说。

        看着结实的马衷伟搀着姜溢彩离开的背影,钱其墉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彩啊,祝你好运,可千万不要被反攻了。

        姜溢彩被马衷伟拉到长长的走不完的走廊上,让穿堂风一吹就醒了。这穿堂风一点儿都不给情面,吹得他恨不得呕出来。

        靠得太近了,他和马衷伟靠得太近了。他是馋,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怎么也总该在天气良好的深夜一起爬山看过星星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吧。

        可身上好热,本来很困很困,突然就变得有力气了。想要抱马衷伟,就现在。

        长长的走不完的走廊上,是一扇接着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姜溢彩抱住了马衷伟,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刚才钱其墉给你什么了?”姜溢彩把下巴搁在马衷伟结实的肩膀上,说话间带着一些粗重的喘气声。

        马衷伟根本不敢动,尽管他知道姜溢彩这细胳膊细腿,只需要他轻轻用上那么一点儿力气就可以挣脱。他怕伤了姜溢彩的身体,更怕伤了他的心。

        “房卡……”马衷伟慢吞吞地说。明明是钱其墉塞给马衷伟的,可马衷伟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姜溢彩觉得自己现在是心火难消,虽然他不喜欢一夜情,可也必须要这样了。

        “在哪个口袋里?”在这方面,他是天生就拥有强制力的左位。

        马衷伟像是受了什么蛊,完完全全听从姜溢彩的命令,“右边裤子口袋里。”他说。

        姜溢彩原本冰冷的手,现在变得像是炭火一样滚烫。他贴着马衷伟的身体,不老实的手仿佛游蛇一样钻进了裤子口袋里,用双指把房卡夹了出来。

        房卡被姜溢彩紧紧攥在手里,而马衷伟的手被同样紧紧地握在另一只手里。

        “要吗?”姜溢彩做事谨慎,一定要问清楚。

        马衷伟的身体僵硬如石头,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声音颤抖地说:“要。”

        “真乖。”姜溢彩满意地笑了,在马衷伟的锁骨上留下了一吻。

        这是今晚姜溢彩给马衷伟的第一个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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