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傲慢
正夏，酷暑，转眼已是八月末，离年关仅仅还有几个月。
一切平静的很，事态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干预发生任何波澜。
武试魁首落到了武陵侯长子金舟的身上，于褚家来说，无关痛痒，至多只是他褚琰在外的名声更混些罢了，倒是褚父，像是彻底放弃了叫他为官的想法。
褚琰坐在堂前压着茶盖，他以前不喜浓茶，却是在辽疆养成的习惯。
浓茶能叫他浮躁的心思沉静下来，就如此刻，褚琰半阖着眼帘，明锐的注意到了外间的视线。
寅兆咬着指尖杵在门口，时不时的瞄一眼褚琰，瞧他稳如泰山的坐着，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走也不是，站也站不住。
就在刚才，他从外头办事回来，却在茶楼门口瞧见了大少爷身边的汇林，他知道今个儿大少爷不当值，却是一早就出了门，像是有什么要事。
他看见汇林，便想过去招呼一声，可你猜他瞧见谁了，于家那位三小姐！
寅兆自打那日无意间听见二少爷与大少爷的对话，整个人便陷入了纠结，他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可仔细这么一想，二少爷的变化又具是有迹可循。
难受，想哭。
寅兆打小跟着褚琰，什么时候见过二少爷求过什么东西，更何况还是欲求不得。
可偏就是造化弄人，又有谁敢相信，褚家金尊玉贵的两位主，竟然瞧上了同一个人？！
寅兆想起二少爷的隐忍便差点要心疼的哭出来，他不自主的抽了抽鼻子，屋里头的褚琰已是蹙上了眉头。
“有话就说。”
“二少爷。”
寅兆走进来，却并不开口，难为的模样像是食了二斤苦瓜，褚琰不耐的撑着手臂捏住眉心，语气低沉的很，“不说就出去。”
“二少爷，小的知道您心里苦，可怎么偏就……”寅兆说不下去，瞧不得褚琰神伤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要宽慰两句，“老话不是说么，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说到一半，却感觉褚琰的样子压抑极了，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连忙又改了口，“不是……结果还未知，爱拼才会赢……”
褚琰挑眉去看他，眸子冷冷清清沉的吓人，寅兆立时便住了嘴，还不待接上话，便听见褚琰阴恻恻的威胁道，“你说不说？”
“我说！二少爷，小的刚瞧见大少爷在清泉斋，还有于小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褚琰却分毫不差的听了完整，视线偏了一瞬，睨着窗棂边的浮光，突然就觉得心里的燥火，好像比方才还强了几分。
……
清泉斋内，二楼雅间的门敞着，楼栏边候着个小厮，正目不斜视的守在门外。
时间尚早，茶楼里的人并不多，外间的热气尽数被隔绝在外，二楼更是十分清凉舒适。
楼下的伙计拎了茶壶走上来，却被雅间里走出来的小丫鬟接了过去，他乐得清闲，只与楼栏边的汇林说道，“有事儿您再吩咐。”
汇林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偏头看了一眼，小丫鬟已走回了雅间里。
雅间的窗扉开着，外头吹来的热风穿过冰鉴，带着点点沁凉，轻轻拂过少女的面靥。
于卿坐在窗边的小案上，小心捏起褚誉递来的珠钗，她没想到褚誉竟然真的修好了，还亲自交到了她手上。
今日她本来想趁着早间出来一趟，却没想到正巧遇见了褚誉，他好像不用当值，难得的没有穿官服。
他身量欣长，高大挺拔，窄腰长肩与利落的劲装极衬，这会儿穿着妥帖的长衫，倒另有一番雅致。
于卿收起珠钗，脸上还带着欣喜，总是麻烦褚誉，她觉得自己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谢谢了。
“多谢褚大人。”
“于小姐不必客气。”
“今日可巧，没想到能遇见褚大人。”
褚琰倒了杯茶，伸手递给于卿，他的语调平稳，却放的很轻，“我也是想等等看。”
于卿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抬眼瞧他，男人却又不说话了。
窗外头流转的浮光划过眼底，褚誉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一定。
他垂首喝了口茶，茶香满溢，他的表情柔和温煦，只专注的与她说话，“于小姐去看烟火了么？”
“嗯。”于卿开口，却想起自己走散的事，她见褚誉的表情像是并不知情，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日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有机会能遇见你。”
室内安静了一瞬，于卿的眼睛有片刻的躲闪，她觉着褚誉的话很容易叫人误解，心里总是习惯性的为他找理由。
“褚大人那日还要在主城巡视么？”
“原是不用去。”
于卿眨巴着眼，抿着茶盏揣摩褚誉的意思，她克制不住的想偏了，脸上已浮出了浅浅的红晕。
可还不等她将心思稳下来，对面的人却有开口道，“于小姐，其实我与梁参议同岁，我看起来比他年长么？”
于卿呛了一下，好在喝下的茶水并不多，她脸上的红梢蔓延到了眼尾，眼睛里都泛起了水波，“怎么会，褚大人为何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唤他‘梁大哥’，却唤我‘褚大人’。”
于卿险些咬到舌尖，却听‘哎哟’一声，门口的芾儿却先一步踢到了门板，她捂着嘴连连道歉，望向于卿的时候，却狡黠的挤了挤眼。
这下饶是于卿也绷不住了，圆润的杏眼乱飘，猛地撞上褚誉清俊的目光，指尖都忍不住攥紧了，“于卿并不是故意的。”
褚誉低头笑了，嗓音醇厚低沉，他不想逼的太急，只温声道，“我单名一个‘誉’字，于小姐可以叫我褚大哥，亦可唤我褚誉。”
于卿怔忡，想从褚誉脸上看出些别的，可他毫不躲闪，将眼底的光全呈在她面前，于卿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颜色一时间像是胜过了天边的霞光。
可就是这样一幅美人临窗的美景，却生生刺痛了褚琰的眼，他面上的阴沉一闪而过，再仔细看，却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寅兆擦着汗，大气不敢出，他眼瞅着褚琰面无表情的看了许久，终于抬步往茶楼走去。
这下可好了，大型修罗场！
寅兆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忙不迭地跟着跑进了清泉斋。
茶楼伙计不识得褚琰，本想招呼他在一楼坐下，却见他径直往二楼走去，伙计连忙跟在后头准备阻拦，却瞧见了楼上的汇林大爷像是认识这个人。
“二少爷？”
褚琰一言不发，几步跃上木阶，伙计见汇林认识便也再没跟上去，只有寅兆从后面跟了上来。
他挤眉弄眼的朝汇林示意，汇林一脸疑惑，那头褚琰已是越过了他。
门口的芾儿亦是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是进了雅间。
“阿琰？”
褚誉很是意外，于卿也没想到褚琰会突然出现，她猛然从方才的混沌里抽离出来，握着手便站了起来。
“我见汇林在楼上，便料想哥哥在这。”
褚琰笑意浅淡，于卿却是第一次瞧见他和颜悦色的样子，只是他好像这会才发现自己，眼梢状若无意的乜过来，却令于卿莫名的紧张。
“于小姐。”
他主动向自己打招呼？
于卿忙委身回了一礼，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又听见他说，“上次多有失礼，还望于小姐不要见怪。”
他说的委婉，于卿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武试那次，于是忙摆了摆手，宽慰道，“哪里的话，褚公子不必在意。”
“应该的，只是阿琰平时并不是那样，还望于小姐原谅他一回。”
褚誉在旁附和，又与褚琰说了几句话，却正巧看见今日当值的卫军正在楼下，他有些事需要安排，便转身朝于卿道，“于小姐，我失陪一下，很快回来。”
“嗯，好。”于卿点了点头，褚誉才往门口走去，只是走到褚琰身边时又嘱咐了一句，“阿琰，你陪下于小姐。”
于卿想说不用，可话还没说出口，那头的人已是浅浅的抬眼望了过来。
他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眼仁如墨，眼尾上扬，
放松下来看人，好似带着碧水粼光，有种让人招架不住的风流散漫。
可那双浓深的乌睫之下却含着深不见底漆瞳，这么静静的看着你，便像是要觑进你的内心。
于卿心头一跳，默默垂首偏过头去，褚誉已出了雅间，就连门口的侍从也一道跟着走下了楼梯。
室内逐渐安静下来，袅袅攀升的炉香几将燃尽，于卿觉得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在放大，可她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门口的人却在此时动了，两步走到了窗台前。他应是坐在了褚誉原先的位置，于卿听见提壶倒茶的声音就在侧后面。
她本应该自然的坐下来，找些闲话来说，可于卿却感觉如芒在背，半点也动不了。
她委实不愿这么尴尬的杵着，可身后那道视线，却是毫不掩饰的落在她身上。
“于小姐。”
于卿一懔，忙噙了笑容回过头去，对面的男人撑着手肘端着茶盏，微微轻晃，眼梢只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你觉得，你与我哥哥，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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