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偏见
于卿不知怎么的就与陆知谦走散了。
方才她太过专注，还以为自己只是退了几步，可当她回过神来，已是寻不见方向了。
周围都是涌动的人潮，不一会，她便迷失在了人群里。
等她好不容易寻着一个空隙走出了人潮，却发现四处的街景都很陌生，她不知所措站在路口的洋楹树下，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夜色渐浓，路过的行人中不断向她投来注视的目光，她也终是生出了一些不安的情绪。
这时第二波烟火已然开始燃放，于卿被晃花了眼，才低下头，便远远瞧见了一个人。
他骑在马背上，穿着余白的月袍端立在人群之外，像是看见了自己，可当于卿朝他挥手示意，那人却是没有回应。
方才她见着那人，下意识将他认作了褚誉，可这会定睛瞧了，才发觉不是。
虽然身形很像，但这样明亮的颜色褚誉并不会穿，尽管他的眉眼生的极是冶丽，于卿却觉得，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凛冬的寒梅，疏离又冷淡。
犹豫了一会，于卿还是重新扬起手挥了挥，虽然上一次见面他好像不大高兴，可如今自己的处境，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怕他看不见，于卿还微微踮起脚尖，可他分明是看见了自己，却依旧是静默不动。
于卿有些着急，才往前一步，却被人群阻了回来，再抬眼，褚琰已经不见了。
捏着绢帕抿紧了嘴，于卿望着方才他在的方向，莫名就有些委屈。
可人已经走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于卿踌躇的站在树荫下，弯弯的柳叶眉都蹙了起来。
人群中已经有人注意她许久了，这会终是确认了身边没人，拨开人群便走到了于卿面前。
“姑娘，你是走散了么？”
于卿抬头，见着一个华服青年，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笑意阑珊。
“没有，我哥哥一会就过来了。”于卿本能的掩饰，眼前的人却并未离开，抱着手臂眉梢一挑，姿态亦是有些轻佻了，“那我陪姑娘在此等等可好？”
于卿后退一步，心下跳的厉害，可那人却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越发的肆无忌惮，“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
他不动声色的又靠近了一步，于卿已退到了洋楹树前，正要出言喝止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滚开。”
褚琰只身走出人潮，手里还捏着马鞭，他身量高出青年不止一头，眼神亦是凌厉摄人。
那青年虽是不识褚琰，却瞧出这人不好惹，暗道一声倒霉，背身便走进了人群里。
于卿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去而复返的褚琰，感激的福了一礼，“谢谢褚公子。”
原来他没走。
于卿抬眸望向褚琰，却发觉他的表情依旧很严肃，刚刚冒出的欣喜渐渐化作不安，她眨着眼睫等着褚琰开口，胸膛还因方才的事情起伏不定。
褚琰眼帘半垂，默不作声的打量于卿，片刻后又像是被什么刺到了，鹰长的眉峰一动，侧身又移开了视线。
于卿不知所以，小心翼翼地瞧着褚琰，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才硬着头皮解释道，“褚公子，于卿与表哥走散了，能不能，送我回于府去？”
褚琰偏头，视线从于卿面上一扫而过，像是思酢了一刻，才缓缓开口道，“跟上吧。”
于卿心下一松，连忙走过去，她腰间挂着先前买的那条紫绦风铃，伴着脚步发出悦耳的微声。
褚琰头也未回，顷身走入人群，身后的铃声却很是不稳。
人太多了，他又走的很快，于卿追的很吃力，好几次险些又被人群给冲散了。
她只顾着脚下，提着裙角追着褚琰的身影，没注意路上的碎石，突然就趔趄了一步。
本能的伸手去扶，却触上了一寸沁凉的绸面，那是褚琰紧实流畅的腰背，于卿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前的人便倏地一下闪开了。
失了重心，于卿又踉跄了一步，脸上已急出了红晕，想与褚琰说一句抱歉，抬起头，却见他眉目尽是抗拒。
“对不起。”
于卿觉得自己蠢极了，也终于察觉到了褚琰的不耐，她鲜少置于这样的处境，更不知如何向一个不喜欢她的人示好。
纤细的小手紧紧捏着绢帕，于卿生怕褚琰生气丢下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已背过身，反手递来了一截马鞭。
细长的马鞭被折成三段，将将好与手柄一般长，于卿试探的握住一头，身前的人已是又抬步往前走了。
马鞭上有菱形的刻纹，硌的于卿手心疼的很，可她不敢吭声，亦没有放开马鞭。
好在没一会，他们便走出了人群，离了主街，于卿悄悄的松开了马鞭，手心已是红成了一片。
身前的褚琰却在这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于卿连忙朝他笑了一下，便见他脸色又像是冷了些。
两只手悄悄握在一处，于卿无措的垂下，再不说一句话，只跟着褚琰又走过了一个街角。
渐渐地，已是到了熟悉的地方，路口尽头便是于府，于卿终于松了心神。
麻烦褚琰一路将她送回来，于卿亦是感激的，虽然褚琰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但好歹也是帮了她的忙。
于卿思及此，又重做精神，朝褚琰福身，盈盈道了句，“多谢褚公子。”
他虽然年纪较褚誉轻些，却总是给于卿一种若有似无的压力，她不能像对待褚誉那般自然，会不由自主的在意他的表情。
大约是因为没见过几次，于卿只见过褚琰对她的嘲讽与不耐，脸上的笑意还是有些挂不住，于卿尴尬的撑着笑，故意往远处去看。
好在她看到了救星，芾儿就站在于府门前，于卿忙伸出手朝芾儿挥动，嘴里也忙不迭说道，“褚公子，那于卿便告辞了。”
她快速的弯了弯膝盖，提着裙角便快步离开了原地，褚琰的视线落在于卿裙侧，那一寸红绡已经蔓延到了她的手掌边缘。
于卿还没行至于府门前，芾儿已迎了过来，焦急的扶住了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着于卿。
“小姐你可急死我了，陆公子叫我回来等，估计还在街上寻你呢。”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于卿安慰道，芾儿已朝她来的方向看了望过去，于卿顺势回过头，褚琰已背身往远处走了。
“小姐，那是褚大人么？”
于卿抿了抿嘴，微微摇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嗔恼，低声的回道，“不是，但是身形很像对吧？”
又不是她故意要认错的，于卿揉了揉掌心，领着芾儿便进了于府。
那丝若有似无的风铃声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褚琰走出巷口，却停下了脚步。
手上的马鞭是牛皮所制，褚琰以前从未注意过，他的拇指细细摩挲着刻纹，又逐渐用力，像是在出神，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幽光。
恰在这时，路口处又传来人声，褚琰抬眼，便见着陆知谦骑着马，焦急的朝这边驶来。
他没有动，视线却直面迎上陆知谦，两人在夜幕之中擦身而过，陆知谦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子隽刻的颚线半面隐在幽暗里，冷冷的觑着他，半点表情也无。
陆知谦是识得他的。
武试上褚家的二公子，再早，便是被醉酒纵马的人冲撞的那一次。
明明这回是他在马下，却依旧有种高高在上俾睨的意味，陆知谦皱了皱眉头，转眼已行至于府门前。
等到他翻身下马，那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尽头了。
……
褚琰回到褚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一进门就撞上了褚誉，不知是什么情绪，他下意识的翻手收回马鞭，背在身后，又开始摩挲那些刻纹。
“怎么现在才回？”
褚琰没有回答，视线只落在他手上，院子里的灯只留了几盏引路的，他借着昏暗的浮光，瞧见了他手上正拿着一支珠钗。
银色的珠钗不过寸长，顶端镌有半扇扶桑花，花蕊上缀着颤颤巍巍的珠串，月光下反射着素白的光。
褚誉低头看了一下，往日里惯是严肃的脸上有浅淡的笑，他把珠钗举起来对着月亮转了一圈，语调亦是很放松，“这小东西，修起来比箭弩还难。”
褚琰静静的看着褚誉，见他收回珠钗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朝他望过来，“你改日，需向于小姐道个歉。”
“有必要么？”
褚誉正色直截了当的说道，“那日武试，你太没礼貌了。”
褚琰咧开嘴，无声的笑，他垂下眼帘手指按着身后的马鞭，竟是开口道，“你不是看上她了吧？”
褚誉窒住，却又听见褚琰的声音带着戏谑与调侃，“算了吧，那种娇小姐，还是配个书生更合适些。”
书生？
褚誉蹙起眉头，像是在考量他的话，可当他再开口，已是恢复了刻板严谨的模样，“阿琰，莫要妄议闺中小姐。”
褚琰按住额角，满不在意，随口嗯了一声，抬起步子便向穿廊走去。
只是身后的褚誉却一眼瞧见了站在院门边上的寅兆，他的表情有些凌乱，见他望过来，忙不迭行了个礼，追着褚琰便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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