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名
许从愣住了,顿了顿笑出声来,“你在人前都这样么?”
“也不是。”秦沛澜转过身子,双手压在头下面,望着天花板,“分人。”
顿了一秒,接着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性子。”
人都是一样,随身携带面具,自然切换,更何况他呢。
敢以真实面貌示人,做个极为真诚的人,难上加难。
许从没见过秦沛澜和别人相处的模样,只有白天那次,“今天见萧奕,我确实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秦追。”
“苏碧的人都招人烦。”秦沛澜瘪嘴,“一堆套子,跟活在清代似的。”
本来能让许从芥蒂的事,竟叫他说的可笑的很,“的确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也不适合你。”
许从轻轻一笑,眼睛微动,平静地说:“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也不会离开。”秦沛澜很自信地说,“南庆总共三家相声会馆,徒弟最多的是苏碧,毛病最多的也是他们。受不了的一抓一大把,能留下来的要不就是自愿的,要不兄弟情深,再者就是那杨老头子强迫的。离开的大多是一个都不占的。”
抽了一口气,接着说,“师哥,你这规律的学徒作息是不是跟杨老头子学的。”
“不是。”许从垂眸,“我只在那呆了一年,许多事都快忘了。”
秦沛澜瘪了瘪嘴,“不应该呀,杨老头子不该让人记忆犹新才对吗?”
“小…秦追。”许从本来想叫‘小秦’又觉得不妥。
秦沛澜一乐,“师哥可以叫我沛澜。”
“沛澜”
“嗯。我本名。”
微微一笑,“秦沛澜?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秦沛澜一挥手,“读起来像,字不像。我小姑说寓意好就行。”
“是哪两个字?”
“颠沛的沛,波澜的澜。”
沛有盛大的意思,澜是海浪,许从想不出什么寓意。
“秦追是师父起的?”许从被他带偏了,“为什么不用真名?”
青樾堂是三大社里唯一不赐名的,也是最自由的。许从之前在苏碧会馆没待到赐名的时候,来青樾堂时拜师,师父徐/明/钧说不赐名。他也没多问,秦沛澜是唯一一个他见到被赐名的。
“八岁那年,我小姑托师父起的,后来就一直用着了。知道我真名的也没几个,现在多了一个你。”秦沛澜脑子里不停闪过一些陈年往事,接着沉声说:“我小姑说多一个名字多一条命,不想做这个了就做那个。”
“那你该谢谢你小姑。”寓意好却又加一个名字,只为了换个人做,许从是有点难理解的,不过也说得通。
许从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口,秦沛澜一个起身,跃到自己床上,背对着他,佯装着打哈欠:“是啊。好困啊,该睡了。”
撒娇的话,却一点生气儿都没有。
晴天转阴天,只一瞬间的事。
许从看着他的躺姿,蜷缩着,两米的床秦沛澜根本伸展不开。
许从尽量忍住不笑,扯过被子,背过身去睡。
秦沛澜是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拉过被子蒙住耳朵,响了三次,才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喂。”
手机里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尖锐女声,“你是不是用那黑卡刷钱了?”
秦沛澜揉了揉眼看清来电人,“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哥电话都打到我这了,让你回家。”秦书屿语气放缓,“动哪个卡不好,非得动那个卡。你爸也知道了,这下不回去也得回去了。”
秦沛澜想都没想,“不去。”
“你小子别犯浑啊,你爸亲自说的,说不定能缓和缓和呢?”
“我不去。”
秦沛澜撂了电话,还没几秒,电话又打了过来,秦沛澜直接关了机。
大概十分钟以后,他坐了起来,其实再也睡不着了。
醒了醒神,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左右,从他早上去师娘家吃完饭,又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穿鞋下床,旁边床上许从还在睡着,通常这个时间点,秦沛澜不可能在宿舍见到他。
秦沛澜洗漱完,瞥了一眼自己关机的手机,这下想出去玩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他的微信上绑了两张卡,一张黑卡、一张自己的卡,四年来一直都注意着,昨天那种情况他只想快点走,根本没时间注意。
“怎么干坐着?”
秦沛澜抬头,床上的人碎盖头发一边翘起,眼皮惺忪,单眼皮睡成双眼皮,揉着半边眼睛,他才发现许从瞳孔是浅褐色的。
“师哥,你今天睡了很久。”秦沛澜回神,“原来也不是天天练么,师哥,我都怕你成小呆子了。”
“你这话像是在说小孩儿,”许从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向卫生间,“倒是你来得晚,该多练,但是别练成小呆子了。”
秦沛澜跟着过去,倚在卫生间的门上,“师哥怎么用年龄优势压制人呢?”
侧抬头,许从只觉得这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才是仗着年龄肆意张狂。
许从没理,快速洗漱完,看向还倚在门上的秦沛澜,有点头疼。他不动声色,直溜溜地盯着他,秦沛澜察觉到他的眼光,还有许从撑在门上的手,立刻懂了,退了出去。
等许从出来,秦沛澜几乎一直跟着,走哪跟哪,时不时的搭两句话。
许从忍不住了,放下水杯,无奈抬头,“你…”
“嗯?”秦沛澜垂眸。
“你们年轻人现在这么无聊吗?”
是真的无聊。
秦沛澜轻笑,指了指床上的手机,“我手机关机了。”
“充电。”许从疑惑,“你没有充电线?”
“不是。”
“坏了?”
“没有。”
“……”
秦沛澜被许从无奈的样子弄笑了,“躲债,没法开机。”
“你欠钱了?”许从认真起来。
“人情债。”
许从虽然没听懂,但是看他这样子,不像是大事。
“不管欠什么债都是要换的,也不能一直躲着了。”许从说,“你手机一直不开机也不是长久的办法,能帮就帮一帮。”
嘀——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秦沛澜摊手,看向许从,“真的找上门了。”
“我说师父怎么换密码门呢?”
秦书屿暴躁地推开门,摘掉墨镜,审视着房间和面前的许从,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能够轻易进入青樾堂的,轻易打开他们的房门,还是和师娘差不多的年纪,肯定在青樾堂有一定威望。
“许从。”自报家门总是没错的。
秦书屿点头,“好孩子。按辈分,你该叫我师姑。”
“师姑。”
“嗯。”秦书屿满意的笑了笑,立刻看向旁边把玩折扇的秦沛澜,对准耳朵,一拧,“臭小子,你以为关机就能解决了?今天必须去。”
“小姑、小姑……”
秦沛澜极力挣脱,“我真的有事。”
“什么事?”秦书屿还是没放开。
秦沛澜指向许从,“我和师哥,我两有事。”
趁秦书屿松懈那一刻,秦沛澜立刻挣脱出来,凑到许从旁边,面色认真,“我们真有事。”
“什么事?”秦书屿在问许从。
许从下意识脑子就在周旋,“专场,每个人都有事,我两一块负责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专场,其它都能被推脱掉,只有这个,还能信上半分。
秦书屿眼睛凌厉地看的他,哪怕有一点怀疑都尽入她眼,约莫三秒,重新带上墨镜,“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最后还是得去,早晚问题。趁我还能替你推辞,自己慢慢接受。”
走到门口,放了一张卡在床上,“用这个卡。”
见许从还愣着,他凑过身子,“师哥,吓到了?”
“没有。”
只是觉得很酷。
“那就行。”秦沛澜走到床边收起那张卡,顺便把手机开机,认真说道:“我小姑经常吓哭小朋友。”弄好手机,“师哥想去哪?”
“什么?”许从有点懵。
“这么好的假期就这么浪费了?”
许从轻笑,“如果是个长假期就好了,能够去别的地方。今天只剩半天,没什么好玩的了。”托腮思考片刻,抬眸,“听戏怎么样?”
秦沛澜点头,“好。”
—
南庆最大的一家戏曲班子是耀隐戏曲社,秦沛澜一直觉得这名字起的矛盾,既想光耀四方,又想隐于世间。
如今快信息时代,听戏曲的人越来越少了,传统的东西追不上新时代的脚步。
糕点茶水配戏文,一方戏台,几许看客,戏痴人也痴。
今日是一出《状元媒》,一出结局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许从看戏不语,整个人都陷进舞台的样子,全身心地认真听。
秦沛澜小时候什么都学,也什么都沾点,许多相声乐器他都会。独独京剧,除了腿子活需要唱的,其他的他全都不会。
想起那日在堂里许从唱的京韵大鼓,期间他多次瞥见许从几乎都跟唱,看来许从是会唱戏的。
结束后,还有许多人坐在下面喝茶聊天,他们也不例外。
人声交杂,秦沛澜扇子抵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好奇地开口:“师哥会唱戏?”
“嗯。我从小跟一个老师学过,就在这。”
谈到喜欢的戏曲,许从都会多说两句。
他从小坚持到大的兴趣爱好也只有戏曲一个。
“那怎么不去见见你师父。”
“前几年过身了。”
“那去祭拜一下?”
许从想起自己师父死前,他趴在床边紧紧握住师父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逝者已去,不能为其做什么,保其清净也是我师父死前心愿。”
秦沛澜暗暗点头,他不认同,也不反驳,“嗯。”
“沛澜。”许从突然发声,“你还有其他师父吗?”
“有,学了好些年的单簧管。”
“单簧管?”
“嗯,庄大爷交的。”
许从觉得他说的‘庄大爷’好像自己应该认识一般。
最重要的是,许从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拨开秦沛澜的外皮,每一层下面似乎都有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
“怎么了?”秦沛澜问。
许从摇头,“单纯好奇。”
坐了有一会儿,两人回了青樾堂,刚进门,徐慰尘就跑过来。
三下两除五地跃到他身边,“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去玩了,你哥我还不能有个空闲了,地球都围着你转得了。”秦沛澜拿扇子抵开他,“有事说事。”
“哥,你明天穿西装还是大褂?”
“西装。”
专场报幕哪有穿大褂的,秦沛澜严重怀疑这小子有别的事,“到底什么事?”
“那你跟我走。”
秦沛澜看了一眼旁边的许从,“师哥,我去一趟。”
许从:“嗯。”
秦沛澜被徐慰尘拽进后台,拉到更衣间。
“哥,我上午去拿大褂,还把我前两天给你要的拿过来了。”徐慰尘边说边打开柜门,“知道你喜欢黑色,我就只换了花样。”
柜子虽窄,但黑大褂一排,条纹的,图案的挂了一排。
秦沛澜眼睛微亮,指尖轻抚那新做好的大褂,他能摸出来,全是好料子。
“哥谢谢你小子。”
徐慰尘傻乎乎的,“不用谢。”煽情不过一秒,“哥,你别这样说话,怪吓人的。”
“……”
秦沛澜顿了顿说,“你给我做这么多大褂,你哥今后的搭档不得破费死。”
“那我也没办法。”徐慰尘瘪嘴,突然一闪,“哥,你有中意的人啦?”
秦沛澜用扇子敲他的头,“就剩两个,用我挑吗?而且人家两来自同一个社团,说不定是你哥得落单了。”
“才不会。”徐慰尘直接着急起来,想起什么来,忙说:
“哥,用抢的啊。”
“抢?”
“得讲究手段。”
徐慰尘罗列了一堆方法,秦沛澜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回了一句,“行,我知道了。”
徐慰尘关好他哥的柜门,又把自己和李文德的大褂挂起来,后退一步,撞到一个人身上,站好转身,“文德哥,站我身后干嘛,吓死人了。”
“你在干嘛?”声音虽温柔但还是能听出来带着不满的。
徐慰尘说:“挂大褂啊,还能干嘛?”说完,叹了口气,“你怎么又瞎想,那是我哥。”
“一看见你哥就像个兔子窜出去,”李文德沉声说,“跑那么快还以为你去见哪个情郎了?”
徐慰尘轻轻笑,“你说我哥看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
确实判若两人,人前是沉稳理智的大师哥,人后却是和他争论的大醋王。
李文德盯着他不说话,徐慰尘佯装生气,“怎么不说话,又想像前几天那样,弄得我浑身痛?”
连个回答都没有,徐慰尘的唇就被堵住了,身体碰到柜门的钥匙,他的身体本能前贴。
拨动琴弦,手不停,琴弦也止不住颤抖。
徐慰尘整个过程都在为自己的言行忏悔,他仿佛坐在火炉烧的炕上,热的要命。
“脖子,别……”
还要上台,他不能在明显区域留下痕迹。
可是他不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反抗。
他有点担心,会把地面弄脏吗?
—
宿舍。
秦沛澜坐在床边,盯着看着玩手机的许从,“师哥,你去过吗?”
许从头也没抬,“哪?”
“庆天馆。”
“没有。”
秦沛澜一脸认真,正色道:“现在去吧。”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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