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探班（上）
下午小周准时出现，我们到达片场时刚好是在拍摄阮湘湘和楚耀白的对手戏，现场工作人员正准备敲锣打鼓给我举办欢迎仪式，被我及时制止。
今天晴空万里，市区还算暖和，远郊却有凉意，下车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温度低了不少，还好我出门前套了件风衣。
我的贵宾座被安排在导演旁边，可以最直观地通过监视器看到拍摄效果，也能第一时间跟导演和编剧沟通拍摄细节。霍醒言到得比我早，但他看起来对拍摄本身并不感兴趣，来探班无非是走个流程，因此只是坐在远处无人打扰的地方看着。而顾宇承，剧组常客了，眼睛像长在了阮湘湘身上一样，人是坐着的，心是飞着的。
一场拍完后大家各自休息，楚耀白看到我来了，远远地向我挥了挥手，弯着眼睛，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一瞬间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大男孩。
我愣了愣，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就礼貌地点了下头。纵然我已经明白他和大小姐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可我跟他本来也不熟，谈不上什么来往。
导演见缝插针，询问我新剧的合作意向。上回在晚宴上他没能得到我确切的答复，这回总算又让他逮着机会了。
“把剧本发给小周吧，我抽空看看。”
话音刚落，徐导立刻把一沓装订成册的打印纸交到我手里：“这是前三集的剧本初稿！”
……敢情他是早有准备。
我抬手把剧本递给小周，小周连忙把东西收好。徐导见我既已收下剧本，便也不好再没完没了地追问，转而向我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拍摄进度。
“下午这几场都是补拍前面的，晚上有一场大夜，主要是玉无双和展媛的对手戏，顺利的话展媛和司宁这两个角色今晚就能杀青了，男女主最多再有一周也差不多了。”
我无心听导演的工作汇报，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密切注视着霍醒言的一举一动：他一身烟灰色西装，双手抱臂靠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阮湘湘和楚耀白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眼睛都直了！人家认识你吗？现在动心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好像是被他听见了一般，他突然转头朝我看了过来，我惊慌之下扭头看起了监视器并催促导演赶快开始下一场拍摄。
镜头里的阮湘湘比在晚宴时见到的她更有灵气。她在剧中饰演的是男主角的师姐，戏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无论如何比起龙套而言那绝对是相当重要的角色了。正在拍摄的这一场戏，师姐其实是女主角易容假扮的，这就要求她必须演绎出“假师姐”和“真师姐”之间的不同感觉，她做到了。她一颦一笑都把少女的古灵精怪和藏不住的邪气演得活灵活现，分明就是我想象中的女主角。
剧情里这一幕等同于女主角在和男主角打情骂俏，而楚耀白又是阮湘湘暗恋的人，她脸上略带羞涩的娇俏神情想必不是演出来的，只不过这些细微的表情与剧情很是贴合，因而没有人察觉到。
很快又一场结束了，阮湘湘站在原地和楚耀白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化妆师和造型师围过去帮他们补妆、打理造型。那头气氛融洽，这头却不太安宁。
“你看她那个样，小人得志……”
“一边吊着顾少，一边跟楚耀白搞暧昧，本事真大！”
“下一部剧估计就是女主了吧。”
“气死人了！她运气怎么这么好？”
“谁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功夫好。”
大概是觉得有我替他们撑腰，也可能根本就是说给我听的，几个人在我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言碎语。
“anna姐！”
“anna姐你回来了！”
冯安娜一阵风似的飘到我身边，她的助理搬着椅子过来，不偏不倚就放在我的座位旁，她想当然地坐了下来，和上次一样自然而然地挽起我的手臂。
“梁总，终于等到你来探班了！这几场都不是我的戏，正好能陪你聊聊天。”
“谢谢，我不聊天。”我也和上次一样直接拒绝了她。
她尴尬地松开手，拿起剧本翻了翻，以掩饰受到冷落的窘迫。
我看着阮湘湘，又侧头看了看冯安娜的妆造，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新的形象。
“来来来！顾总请大家喝咖啡了！”一阵吆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循声望去，几名不是剧组的人正挨个给在场的工作人员分发咖啡，一提接一提，都是外卖刚送到的，纸杯口还冒着热气。
轮到了导演这边，顾宇承亲自上阵，从下属手中接过咖啡递给导演，接着又寒暄了几句。
帮阮湘湘疏通剧组关系、收买人心，我还能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他就差在片场拉个横幅写上“请大家多多关照我老婆”了。
经过我面前时顾宇承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走开了，他的小跟班忙不迭把咖啡递来，被我一句“我不喝咖啡”吓得连连道歉。
我岂止是不喜欢喝咖啡，满场的咖啡味甚至让我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干呕。
这个臭小子就没干过一件能让我稍微舒心点的事。
“楚耀白走了！”
“走，我们过去。”
刚才在我后面嘀嘀咕咕的两人捧着咖啡鬼鬼祟祟从边上绕到阮湘湘附近，他们穿着戏服，应该也是剧组的演员。两人站定，假装闲谈，时不时偷瞄她一眼，白眼、撇嘴、讥笑，能用上的表情一个不落，当众表演着什么叫“心怀鬼胎”，而阮湘湘却无知无觉，一个人看起了剧本。
我看得正入神，一只手戳了戳我，我转过头，楚耀白不知何时坐到了导演的位子上，我抬头搜寻了一圈，导演是去给摄影师讲调度了。
“你怎么把我给删了？”楚耀白的声音极轻，虽没有靠我很近，但我仍下意识把身体往旁边让了让。
我眼珠子转了转，迅速思索着他的话，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也给我发消息了？”
“也？”
“哦不是不是！就是……我手滑误删了很多人，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急忙解释。
“这……也能手滑？”
他很想相信我的一番信口开河，但删除一个好友需要至少五步操作，根本不是手滑能做到的，我这说法骗三岁小孩儿都未免有点残忍。
反正谎话已经说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圆下去：“我下了个软件，可以批量删除好友，结果不小心一下子选中了很多人，想取消的时候点成了确定，就……成这样了……”
他依稀被我的理由动摇了，清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地问道：“什么软件？”
“我……我卸掉了！现在想不起来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那天晚上你回去之后一直没发消息来，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你半天没回，我又发了一条去确认，结果就发现被你删了。”他眼底竟有一丝委屈，“我还纳闷了好久，以为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重新再加一下就好了。”我赶紧安抚他，以防他再说出什么让我承受不住的话来。
他伸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重新申请添加好友，我通过验证后立马给他备注上名字。
“我刚刚演得怎么样？”他把手机递回给助理。
“嗯，挺好的。”我习惯性地开始了敷衍。
其实我压根没留意他，光顾着看阮湘湘了。
我收起手机又朝阮湘湘看去，她还在认真地背台词，像极了半夜十二点办公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打工人。先前靠近她的那两个女生互相耳语，像是在商量什么，一会儿指着她，一会儿指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
总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很熟悉……
那两人揭开杯盖，贼头贼脑四处张望，好像准备朝阮湘湘走过去。
咖啡……
我努力回想着。
……
糟了！
我顾不得还在一旁跟我说着话的楚耀白，径直冲到阮湘湘跟前。可能是昨天热敷加上睡前喷了药的原因，膝盖已经不那么疼了，步速也快了许多。我拉起她就往别处走，可一步都还没迈出去，我的后背就猛然感受到一股暖流。
片场沉寂了下来。
“对不起梁总！对不起！”
“梁总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两人吓破了胆，端着所剩无几的咖啡，对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阮湘湘还没反应过来，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她伸头往我背后看了看，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梁总你没事吧……！”她惊讶的神情中带了些愧疚。
我无奈地叹了声气，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外套，否则滚烫的咖啡泼在身上，就算不被烫伤也得脱层皮。
我转过身望着他们俩，并没有很生气，只是耐着性子教育了几句：“大家都几十岁的人了，别再搞这种拉帮结派的小把戏了。你们现在这么欺负她，等她以后红了，你们还想在圈子里混吗？”
他们畏畏缩缩地点头，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我听得耳朵疼，就把人打发走了。
原本应该是大小姐明里暗里怂恿他们去欺负阮湘湘的，但如今即使没有我的指使，他们的任务依然是要去欺负她，这样才能塑造出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加深她和顾宇承之间的羁绊，引起楚耀白对她的注意，创造她和霍醒言结识的契机。
为了防止霍醒言在今天的探班中沦陷于她的坚强善良可爱，我必须杜绝一切可能让她受欺负的事情发生。
“你又想干什么？！”
我的手腕被人扼住，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顾宇承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与晚宴那天的情形如出一辙。
晦气。晦气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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