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东阳城的事情传开后,各家族门派已准备前往东阳,天黑之前,便有几家弟子来到城中。
沿街有间茶楼,楼分上层与下层,上层有间小堂,堂内坐满了客人。
一扇窗正对街道,初无坐于窗边看着街上行人。
东阳城的事情传开后,几大家族门派纷纷赶来,初无坐在窗边往街上看,来往的人群里,有几个门派弟子混在其中。
一壶热茶端来,店伙计在客人的杯中倒满茶水,初无先抿一口,温水沾唇,他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街上又混入几个门派弟子,初无侧目看去,那是听风吟的弟子。他最先看见一袭白衫,然后他来了精神,认真打量起那个人。
江钰恒今日没穿听风吟的衣裳,一身素白长衫干净无比,长发高束,衬得他的脸庞英气十足。
有一人走在江钰恒身旁,他与江钰恒分明并肩而行,可初无这时才注意到那人是江亦怀。
他二人朝着茶楼的方向走来,初无一口饮下温茶,起身准备离开。
一楼大堂内,两个仪态绝佳气质极好的男子走入,一人素白长衫,面色冷淡了些,另一人蓝袍着身,不失儒雅高贵。
店内客人不少,他二人一进来便引来许多目光。
“二位客人,堂内人满,不如上二楼如何?”
店家笑脸相迎,带着他二人往楼上走去。
走上楼道,迎面有个男人从楼上走下来,江钰恒与男人擦肩而过时步子下意识顿住,他回头看去,那男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茶客罢了。
“怎么了?”见他没跟上来,江亦怀问道。
江钰恒摇头,步子缓缓移动,“没事,以为遇上了熟人。”
出了茶楼,初无悬起的心才得以放下,幸亏自己披了张假皮囊在身上,否则被听风吟的弟子察觉出不对劲,定是要出事的。不过,听风吟的弟子既已来到,想来其他家族门派也都到了。
初无想起个地方,那是在严星文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他迈步走去,但因为对东阳城实在不熟,所以绕了许久才到达。
光线渐暗,天色渐晚,凉意拂过指尖。
面前是间小院,东阳城内恐慌数日,人为的破坏与消逝的生机造成了小院的破败荒凉。
初无来到时,有个紫衣身影早已在此,他停下脚步,没再上前。
杨萧晚眉目沉着看着眼前屋舍,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带起地上尘沙,他不受影响,只将小院的寂寞冷落收进眼底。
天逐渐黑去,黑云遮挡暗月,杨萧晚收回思绪离开。
他走入了荫蔽的树林中,踩过枯枝,安静的四周嘎吱作响,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被捕捉到。
道路狭长弯弯绕绕,但他很是熟悉,不借一盏灯就能在黑暗中找到目的地。
周围树林的遮挡使得本就昏暗的环境更加黑暗无光,其中一棵树下有隆起,比人长,比树宽,泥土与落叶遮盖的隆起之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杨萧晚步子终于停下,他站定没多久,有具活尸从隆起的泥土中爬了出来——
——那是具女尸,皮肤皲裂脸部腐烂,四肢是种不协调的折断。
她张着四肢爬了过来,直到她靠近才能看清她的手脚被削得细尖,活像只蜘蛛,却又无法像蜘蛛那般将身体撑起。
杨萧晚俯身靠近女尸,“把他们一起带出来,到人多的地方去。”
他话音落下,女尸爬回黑暗中不见踪影。
荫蔽的树下传来挣扎声,无数身影从泥土中爬起几乎将整片树林占据。
“杨庄主?”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这片树林少了几分死气,少年的声音轻轻的,却让杨萧晚心中一怔。
杨萧晚回身看去,身后不远处有个他从未见过的少年。
那少年应是无意闯入了这个地方,他很害怕,声音颤抖不止。
“杨、杨庄主,你怎么也在这?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我们赶紧离开吧。”
杨萧晚盯着少年,半晌,才问道:“你一个人?”
少年不停点头,杨萧晚好似松了口气,“过来扶我一把,脚扭伤了。”
少年犹豫着,可眼前人是杨家庄主,他总不会害自己吧。
他试探的朝杨萧晚走去,又说道:“杨庄主,树林中好像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嗯。”杨萧晚淡定回应。
“杨庄主,我方才听见你在说话,你在和谁说话?”
看着少年走来,杨萧晚问道:“你听见了?听见了什么?”
“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
少年的眼中分明有恐惧,可此时却变得淡然冷静,他将手递给杨萧晚,又道:“我看见你身后有人。”
杨萧晚面色如常,他将手搭在少年的手心上,银绳已经探出了头,只要他轻轻一拉,少年的身体便会四分五裂。
手中传来劲道,杨萧晚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捏住。少年扬起嘴角好似在笑,轻声说道:“都说了,我看见你身后有人——”
伴随着寒冷语气传来的是戳骨的痛,刀尖从杨萧晚身后刺穿了他的左肩,他反应极快的将少年推开,手中银绳划过身后之人,一瞬间就鲜血四溅。
地上的东西不是人,被银绳绞杀的是个没头颅的怪物,方才刺他的也是这个怪物。
“没脑袋就是麻烦,你看,杀人都会杀错位置。”
杨萧晚看向少年,那少年的手心被银绳割了道口子,血染红了他的手指他却只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挪开了视线。
林中的身影慢慢走出,歪歪扭扭,踉踉跄跄,甚至爬行在地上。他们早已死去,却像有意识般来到了杨萧晚身后。
杨萧晚腰间的银铃不会响,却无声的控制了所有死尸,那些身影朝他走去,银铃贪婪的吸食着他们身上的怨气。
“哦,原来是那只铃铛在控制他们,难怪你总是戴着它。”
杨萧晚讽刺的笑了,也道:“银绳沾了些许魔气,你那副皮囊真够假的。”
初无“啧”了声,有些可惜,“所以说穿着这种皮囊不能和你们这些玩灵器的人打架,容易暴露。”
杨萧晚方才被刺了一刀,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那把刀不一般,刀划过肉,血肉之间有百倍灼烧之感。
他故作冷静,又道:“魔界的手已经长到这个地步了?灵界的事也要管?”
初无一脸无奈:“谁让你弄出那么多怨气,我就喜欢有怨气的地方,管它是魔界还是灵界。”
初无眼神冷下,眸子中闪过腥红,他道出一句“杀了他”,声音震起了地上树叶,树林仿佛灌入了强风,他整个人爆发出强大的气息。
一只手卷住了杨萧晚脖子,死死勒紧让人窒息。
周围的死尸将他围住,趁着他被束缚时,纷纷朝他攻击而来。
银绳缠绕多具死尸将他们全部绞死,挡住了一波死尸的围攻,杨萧晚的双脚忽然被地里伸出的手臂紧紧抓住。
杨萧晚正疑惑为何死尸会攻击自己,他低头看去,原来根本不是铃铛在吸食他们的怨气,而是他们将铃铛中存在的所有怨气全部吸尽。
杨萧晚好像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他视线滑过一切最后看向少年。
少年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一丝恐惧,方才还如正常人那般漆黑的瞳孔如今却好像被血色染过。
初无注意到杨萧晚不解的神色,血瞳微睁,倒地的死尸又爬起朝杨萧晚走去。
一波接一波的死尸打得杨萧晚前后难顾,头顶上空锋利刺下,杨萧晚反应极快接住从天而降的攻击,长齐剑与利器相撞,杨萧晚竟有些抵不过这股力量。
地上的死尸撕咬着他的身体,上方那股力量还在重重压下,难挡如此多的攻击,杨萧晚先松了剑让气流侵蚀全身,一股股锋利不输刀剑,划过身体快要让他筋脉断裂。
他几乎跪在地上,周围死尸安静了些,他又看向少年,少年那双血瞳已经让他明白一切。
“魔尊初无?”
“四万百姓已是四万亡魂,在这里的,全是魔界鬼兵。”
鬼兵走到初无身后,杨萧晚忍着疼痛竟还笑得出来:“将东阳城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吸引各家来此,用鬼兵调换四万百姓,如今又出现在此,你大费周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杀我?”
“有人付出代价要你死,只要能杀你,大费周章又如何?”
这个声音较细,话语之后,拂尘一过朝杨萧晚直去,长齐剑挡下一记攻击,却显然耗尽了灵力。
十一郎走到初无身旁,夜色中他那身白袍太显眼,风一吹带起长袖左右吹拂,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杨珣是吧?你杀过一个人。”
杨萧晚轻蔑一笑,“一个?太少了吧?”
十一郎附和点头,悠悠道:“我知道,四万人血流成河也不足以抵去你几年前就有的命债,但我方才说的那一个,是最恨你之人。”
杨萧晚唇角微勾染上了兴趣,“最恨我之人?杨珣此生最不缺恨我之人,管他是谁。”
林中传来兵器被拖动的声音,杨萧晚重新握起长齐剑,准备迎接危险。
“四年前严家的火灾中,有个孩子——”
十一郎说话间,一个身影从他身侧蹿了出去让他毫无防备。
“当”的一声,利器撞上了长齐剑,杨萧晚被冲击而来的力量震得彻底跪下,埋在泥土里的手臂裹着他的腿,任他挣扎,却无法挣脱。
看见那人,初无和十一郎都愣住了,严星文举着斧头重重砍在了杨萧晚身上——
——斧头嵌入皮肉,杨萧晚没去管左肩如何疼痛碎裂,他呼吸变得沉重无比,倒映在他瞳孔中的,是一张被火烧过的,他从未见过的严星文的脸庞。
“……严星文。”
杨萧晚的表情比得知那个少年是初无假扮时更加惊讶,但已不止惊讶,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斧头从杨萧晚肩上拔起,严星文发疯一般又重重落下,杨萧晚腿脚被束缚,只能再挨一斧头,忍着斧头砍进皮肉里所带来的疼痛。
“杨萧晚……”
严星文举起斧头,道一句:“骗子!”
他将斧头砍下,道一句:“杨萧晚……坏蛋!”
他又举起,又砍下,又道一句:“杨萧晚……仇人!
他发疯一般抽斧头落斧头,整个人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
“——杀了杨珣,杀了杨珣……”
严星文自言自语,重复着将斧头落在杨萧晚身上,那人已被鲜血洗尽,严星文却仍不停手。
忽然间,严星文手中斧头被人握住,他用力想将斧头抽出,这次却没抽出来。
“怎么?怕了?”
严星文的身体不停发抖,他故作勇敢才敢与杨萧晚对视。
“你不知道要砍这里才会死吗?”杨萧晚腾出另一只手指着心脏的位置:“杀我?你做不到。”
他笑出了声,笑得失去仪态,不见往日的平静与淡然,他笑中有几分讥讽,便有几分刻意,笑声徘徊在严星文耳边,激起了严星文浓浓的恨意。
“我说过的,大坏蛋养小坏蛋,你如今这红了眼的模样,像极了坏蛋。”
严星文对眼前人的恨意只增不减,他用力一抽斧头,这次竟从杨萧晚手中抽了出来,斧头再一次砍下,深深戳进了杨萧晚的心口。
“……我不是坏蛋!不是!”
这次正中要害,杨萧晚的笑意勉强挂着。
他的视线似乎黏在了严星文身上,看着那张被烧毁了一半的脸庞,曾经也是无数次露出笑容和哭泣的。
严星文所有模样杨萧晚都见过,唯独现在的模样,他没见过。
心口的疼痛让杨萧晚再无力抵抗,他冰凉的手心覆在严星文手背上握着他的手将斧头抽去,鲜血如泉直涌,斧头“哐当”掉落在地。
“……结束了。”
杨萧晚的视线滑过严星文的脸庞最终看向初无,一字一句道:“杨珣是严星文杀的,他无需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倒在严星文身前的是害惨了他和严家的仇人。
曾经一切被鲜血带走了,剩下的只有无处发泄的恨意和被虚假对待过的温柔。
严星文的视线始终看着前方,等到那人再无任何气息,他的视线才慢慢滑落看向地上的人。
倔强和忍耐一旦松懈,滑过严星文脸颊的便只剩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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