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难得的温情
不过几天时间,旧城区已然银装素裹。绒毛状的雪沥沥地下着,不似暴雪的刺骨冷冽,却仍叫人心烦。路上的行人身上都沾着白毛,三三两两地向温暖的室内走去,绒雪很快便化了,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愈发寒凉起来。
与街上人群不同的,男人穿着驼色大衣,里头是一整套白色西服,脖颈上的棉质围巾被风吹起,他用手拢住衣领,脚步比之前更快,顶着愈演愈烈的寒风,逆着人群穿梭。
很快,他到达目的地。那是一所学校,现在正值假期,里面空无一人,男人出示证件,畅通无阻地在其中行走。他走走停停,时而驻足回想,时而深深叹息,直到停在一座木头房子前。
应当是没有人,男人心中遗憾地想着,正准备离去,就听见‘吱呀’一声,木门被人由里推开,一个极其瘦削干巴的老头从里面探头探脑地钻出来,老头用那双浑浊模糊的眼睛盯着男人的脸,欣慰地开口,“你终于来了,梁申。”
惊讶混杂着喜悦,以及其他复杂的情绪。梁申站在风雪中,脚下已经堆积薄薄一层,或许是因为常年穿行在宇宙中,他肤色苍白,青绿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一双漆黑的眼睛是整张脸最浓重的颜色,看着不太像个人,时常有人这样戏称。
刚刚挤在门缝中的老头又缩了回去,梁申整理好情绪,在门外排掉身上的雪,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脸颊泛红,他转身细致地掩上木门,把围巾取下,放在门边的桌子上,柔顺的黑发以及红润的脸,看起来温顺且无害,有几分人的模样。
校史室里暖气开的重,连呼吸都干涩不少。老头算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丝毫不顾及挂在墙上的一众伟人,在正中央摆了张八仙桌,墙角处支起一张行军床,四处放着杂物。
梁申艰难地越过地上的东西,拖出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才洗去一身的凉意,神情舒缓下来,环顾四周,赫然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上面用金粉写着四个大字‘帝国元帅’。他讽刺地笑了笑,却在旁边看到一张出乎意料的照片。
“这是?怎么会挂着他?”梁申迟疑地问道。老头顺着梁申的目光看去,不着调地嬉笑,吃着糕点的嘴漏了一地碎渣,“你说他啊,确实是不应该在这,不过是我私心放上的。”
至于为什么一张照片会让梁申如此震惊,因为照片上的男人有着一双碧色的眼眸,阴郁地注视着镜头,是秦越。‘他怎么会认识老师?’梁申心中止不住地想,无数设想纷至沓来,却没有头绪。
“你认识他?”老头终于肯放下糕点,给自己灌了一壶茶,将喉间堵塞的感觉压下去,摸着脑袋,边回忆边说,“他叫秦越,算是你小师弟吧,我觉得他挺有前途的,他也经常来找我聊天,就留了一张照片,没想到出任务失踪了,挂张照片在那纪念一下。”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絮絮叨叨个没完,一旦打开话茬就不会轻易结束。老头来了兴致,从桌肚里掏出报纸卷成的烟条,露出一口老黄牙,精神焕发地讲着,“我觉着这孩子矛盾得很,估计家庭背景不怎么行,一会变一个样的。不过他对我挺尊重的,我瞧着对他感觉也不错,就教了他几招。”
说到这,老头估计是嫌抽着不痛快,直接把报纸卷开,抓起里头的烟丝扔进嘴里咀嚼,吧唧着嘴,朝着梁申挤眉弄眼,“你别心里介怀哈,我可没全教他,真正地功夫还是在你身上,小徒弟呐。”
梁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这个想法,也从风衣前袋里拿出细长的女士烟,慢条斯理地点燃,两指夹着,端的一派风流。
老头乐呵地瞧着,笑骂道:“怪不得总有人骂你,你这每时每刻做作的样子,该是惹人骂!不过也好,你一直坚持也不错,就是这女烟有味吗——”
余下说了什么梁申已经不入耳了,他没有烟瘾,抽烟只不过是为了配合气氛,香烟他抽不惯,总是嫌弃那辛辣的气味,只会偶尔常常女烟,颇为喜欢这种香甜的气息。
此时此刻,甜香味席卷口鼻,渐渐将他整个人浸润其间,顺着老师的话语,他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像是素描画一样,先是一层模糊的轮廓,然后逐渐加深,阴影和光面被区分开,视线逐渐拉近,直至落入那只带笑的眼。
不过老实讲,那人的眼睛连带着整张脸一般都不太有笑容的存在,除了少年时留在自己身边,偶尔还会露出小小的微笑,等到再大点,他们再次相遇之际,已经完全没了笑容。
所以,这只可能是自己的臆想,这样想着,连带着那张素描画都晦涩起来。那只带笑的眼睛渐渐冷下来,直到固定成冷漠的神情,梁申却更喜欢这幅画,这幅最常见的模样。
如此就能杜绝一切心中所想,所想所念,皆是泡影。梁申愣怔时分,突兀地想,真想看一次真实的画。
不知聊了多久,所幸老人家们并不需要他人的回应,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诉说的对象。许是室内暖气开的太足,梁申竟然出了一身薄汗,他起身告辞,再度踏入风雪中。
大概是下了一整日的雪,放眼望去,视线里白茫茫一片。围巾边沿遮住梁申小半张脸,脸颊上的红晕褪去,比之先前更苍白些,可能是被冻的。
临走前,老头突然开口,语气少有的严肃,“你不能成大道,以你的心性,站上高台太过折磨人。”这次谈话,两人都没有聊到有关政治此类的敏感话题,梁申知道老师刻意避世,就是不愿再被牵扯其中,却还是在最后忍不住提点。
“我从未想站上去”梁申淡淡道,眼神却很坚决,他垂首朝老头尊敬地行礼,低着头说道:“之前没想过,之后也不会奢求。那条道路是独行者的必经之路,却不属于我。”
之后,梁申转身,在风雪中决然离去,再没回头。这个问题总有无数人向自己提问,他知道众人都没有恶意,但是依旧在心中叹息,更觉得深深的疲惫。
街上空无一人,这个时间大都待在温暖的家里,梁申踩着脚下细软的雪,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调转脚步走进一家咖啡书店,寻个位置坐下,端着热腾腾的拿铁,侧头看着灰蒙蒙的街景。
突然,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以及椅子被拖动的响声,梁申转过视线,一瞬间呆愣在原地,甚至忘记该怎么控制表情,张嘴瞪眼地看着面前人,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
或许真的挺傻,那人看着自己笑了,梁申陡然想起不久前的那张素描画,以及自己的念想。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老天也觉得自己可怜,特意满足这个小小的祈求吗?
秦越应该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行程,看起来有些颓态。一身拉普王室制式的冬袍,密集的金丝花纹布满整个袍身,他重新蓄起头发,金色的流水倾泻在胸前,唇红齿白,碧眼极为清明,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后天锻炼的威严,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神明来寻他,梁申默默垂下眼,只敢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袖口,妄图细数上面到底绣了几个符号,四下无人,刚刚零零散散地坐在厅内的人都消失不见,他又叹口气,近日来叹气的数量增加不少,才再次抬头,只是避开那人的眼睛,无奈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太过危险。”
“无事”秦越还是像之前一样,话少得可怜,将将处理好军政事务,他便马不停蹄地向此地奔来,心中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道不明为何这样做,只不过是顺从本心罢了。
丝绒礼盒被放在桌面上,梁申疑惑地看着秦越,触及对方不自在的眼神,又像触电般收回视线。送你的,他听见对方这么说,只得伸出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宽边银镯,镶嵌着一颗鲜红宝石,并围着一圈繁杂的纹路。
就在梁申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秦越已经拿起那只银镯,左手捉住梁申的手,替他带上,衬得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愈发秀丽。秦越满意地微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先凑合带着,等以后寻了更好的给你换上,原先不满意这个,等我找到人再给你打一只。”
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张笑脸如此诱人且富有魅力,梁申不想失去这一切,顺从地收下镯子,思考着回去之后放在什么地方保存着,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这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我该走了”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下来,梁申后知后觉地觉得腕上的镯子硌得人心慌,脸上竟是露出可以说是生气的模样。
看到这景象,秦越无声笑着,目光愈发温和,他伸出手,轻柔地掠过梁申的右脸,这动作一瞬即逝。今天的意外太多了些,梁申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秦越起身,高大的身躯向前倾斜,像是把自己拢在怀中。
“下次再见。”秦越说道,就再不留情地离开,瞬息间,便只剩下梁申一人。他愣怔地垂着眼眸,再抬起时已然恢复清明,又是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兵戎相见,希望你还能如此待我。”语调再转,沉声低语道:“我相信你不会因此手下留情,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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