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沦陷(四)
他倒是很少露出这幅癫狂的模样,总是装得比人更像人。
美寇屹然不动,乌秀已呼吸沉重地靠近了。
像野兽靠近猎物那样,探查生机。
“你这是要什么?杀了我吗?”美寇平静地看着乌秀:“你不要我帮你修炼长生术了吗?”
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却没有收紧,食指在美寇脖颈上反复摩挲。
手下是汩汩流动的血液,只需轻轻用力,鲜活的生命就会结束于此。
乌秀看了她很久。
“我想了很久。”
又是这句开场。
“你说得很对,妖是不会有复杂的感情的,爱或者恨都很纯粹。爱情,怨恨,怒气这些复杂的东西,妖一样也不会拥有。”
乌秀眼中的蓝色闪耀了一下:“包括我。”
“可是我却几次三番打破这条常理第一次见你,觉得你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类。第二次见你,才对你有了些兴趣。
妖天生就会搅动人类的情绪。第三次见你的时候,你身上的一切刑罚,那些人对你突然放大的恶意,都有我的一半原因。”
乌秀凑近了看她,低声道:“而我是故意的。在外面等你一起去长安的那个人类男性,也是因为我对你起了兴趣,由我将那个女人引到那里去的。”
那个女人,指的是徐香怜。
她蛰伏了那么久,终于在异国他乡找到一个还算合意的同乡人。他们约好会一起返回大唐,而他会在外面等着她,帮助她。
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本以为是徐香怜摧毁了她的救命稻草。却不想,原来自己所受的一半苦难,都是眼前的这只妖赐予的。
她以为是自己主动求的结约,没想到一步一步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仪仗是他,祸首竟也是他。
过去了那么久的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夜是如此安静,宫殿里有风声,有呼吸声,也有小黑不安的游动声。
美寇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沙哑:“那个时候,你说要放过我也是你安排我遇上黑胡子?”
“是。”幽蓝的兽眼紧盯着她。
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看似坦荡的一切,原来都交织着谎言。
美寇一巴掌扇了出去,手掌至半空,却被人钳制住了。
乌秀轻而易举地握住美寇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
他的语气分毫没有歉意:“他一直在城中徘徊,我只是恰好为他指路而已。”
她记得自己后来问过乌秀,从她出逃开始,乌秀就一直跟着她。
从始至终,一直在她身边。
观察她的紧张与恐惧,挣扎与狼狈,无措与痛苦。
美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全身都紧紧绷着。
咬牙切齿地控诉:“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乌秀许久都不曾笑过了,如今这笑容却是真心实意:“你不曾问起,我便不必说,没有骗你。”
只是欺瞒罢了。
美寇想起了黑胡子的手段。
将人关在笼子里,若是顺从就给予好处,不顺从则赐予鞭子。反复如此,让人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她不怕鞭子,只怕自己有一天会屈服于这种手段,像牲畜一样,麻木地对施暴者讨好。
她以为自己心志坚定,却不想早就坠入了温柔的陷阱——
乌秀对她的好,和时不时的威慑,与黑胡子训狗一样的手段,又有什么区别?
美寇失控地朝他嘶吼:“恶心!”
宫殿里的烛光一瞬间燃起,映照出美寇扭曲与眼泪交错的一张脸。
乌秀蹙起长眉:“你哭了?”
他如此不确定,因为从未见她流过眼泪。
这个女人,坚强又倔强,濒死的时候,受酷刑的时候,被欺辱的时候,跳下城墙的时候
从来没有哭过。
就算是上一次,她也只是将眼泪蹭在了他的衣领上,并未让他亲眼看到。
乌秀有些惊讶,在他看来,美寇的两次眼泪,都来得不合时宜——
她不应该在这时候哭的,却偏偏在这时候哭了。
亲眼得见眼泪的诞生,是很新奇的体验。因为妖是不会流眼泪的,她是一个特殊稀罕的存在。
乌秀凑了过去,在她泪迹斑驳的脸上,舔了一口。
眼泪很咸。
美寇抬眼,望进了他的双眼中。蓝色耀眼,乌秀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他的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似乎是愁绪,似乎是哀伤,还有一丝期待,总之不是愉悦。
乌秀蹙了蹙眉,他不明白自己的奇怪源之何处,也不喜欢这种情绪。
他喜欢抽丝剥茧探究和分析一切事物,此时却不想去弄明白自己的情绪源之何处。
实在是太奇怪了。
正沉浸地思考时,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力气很大,几乎是同时,右脸上传来火舌燎过的疼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有些发懵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手中依然握着她的右手手腕——原来扇他的是左手。
美寇抬高了下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汇集到一处,在暖黄的烛光下泛出光。
她将手里的东西砸在乌秀脸上,一字一顿道:“活、该。”
那东西从他鼻梁旁划过,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是那朵紫藤花。
他下意识地追随着紫藤花的轨迹。它的主人无情地丢弃了它,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乌秀看着地上的花,有些茫然。
匪夷所思的迟钝之后,是姗姗来迟的怒意。
记不得地上的花是怎么回到了他的手中,记不得他是怎么用力。
怒意短暂地占了上风,等到理智回来的时候,美寇已经被他按住脖颈和肩膀,从后按在了柱子上。
那朵紫藤花,也被他亲手塞进了她的唇边。有点像当初逼她吃血食的时候,又有点和那时候不一样。
美寇挣扎着要吐出来,乌秀手下用力,将人制住,又将唇压了上去。
两人贴着唇蹂躏着那朵紫藤花,花瓣被残忍地撕扯着,最后有意地被推进了美寇的口中。
这个过程,乌秀很是享受,甚至有一种原始的冲动。
她或许是对的。
鱼水之欢,怎么会腻味呢?
狐狸食荤,美寇自从尝过血食之后,很久不曾吃过素菜。猛然被人以这样粗暴的方式喂下一朵植物,险些要干呕出来。
乌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身上却越发用力,挤得她喘不过气来,语气有种诡异的温柔:“以后改吃素好不好?”
美寇翻了个白眼,心说疯子。
乌秀在她的耳廓流连,低声道:“美寇,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多多亲近的。”
下一刻她被猛然按在了柱子上,美寇的肩膀磕得生疼,骨头要被捏碎了。乌秀捏住她的衣领,撕裂了她身上的外衣。
背上有些热,是他亲手写下的契约,泛着如夜空般闪耀的蓝色。
乌秀从后面亲了上来,轻轻吐气:“真美。”
他正要抽去她的衣带时,宫殿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娘娘——”
不止一人。
来得很快,他竟没有发现。
乌秀不悦地看向门口,身前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忽然大叫:“快来人,我在这里!”
宫殿门被打开了,为首的是孙月华,她的身后跟着一群侍女。人数之多,几乎是整个宫殿的人都被她带到了这里。
孙月华提着灯笼进来,却不见人,只见黑蛇在琉璃笼里游来游去。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引着侍女们往内殿走,一边呼唤:“娘娘?娘娘睡了吗?”
美寇被乌秀捆住身体,他的手也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压着,整个人是完全被控制的状态,根本出不了声。
他们两人贴身在隔了纱帐的榻上躺着,孙月华去的却是内殿,根本找不到人。
乌秀的头发落在美寇颈上,对上她泛着潋滟水光的双眸,幽蓝色的眼睛里散开点点笑意。
美寇垂眸,在乌秀的掌心舔了一口。
向来都是他主动,他还从未承受过被动的感觉。乌秀悠然的表情明显一僵,他怔怔地眨了眨眼,手指竟不受控制地蜷缩。
美寇趁机仰头,与他的唇舌纠缠起来。
乌秀平静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灼热,手上也不安地蹭来蹭去,他又想去掀她的肩膀。
松开的那一瞬,美寇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这只妖显然是发懵的。
忘了用法术,像一个凡人男子一样,狼狈地摔到了地上,茫然地与榻上的美寇对视。
他还没反应过来。
美寇大喊:“都进来——”
地上的人影瞬间化作白烟。
等到孙月华掀帘进来,地上空空,只见到了榻上衣衫不整的美寇。
孙月华一怔,喝住外面准备进来的侍女们:“都出去!”
大殿里又只剩下两人,小黑从琉璃笼里钻了出来,循着味道爬到了美寇的身边。
地毯是凌乱的,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要说影影绰绰,她还看到了男人的影子。
孙月华忐忑地关上了窗户,不知道该不该装傻,却听美寇道:“不用担心,他今晚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孙月华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迅速捂嘴。
不该多嘴的。
美寇却不介意,她摊开了黏腻的手掌,那上面是殷红的血迹,过去许久,依旧未干——
他不仅受伤了,还伤得很重。
看美寇没有责怪的意思,孙月华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道:“娘娘?你要沐浴更衣吗?”
美寇听出了她话中的怪异,反问:“怎么了?”
孙月华拿来了铜镜。
清清楚楚。
美寇看到看到自己满面泪痕,伸手擦了擦。手指抚过异常火红的唇,然后是脖颈,那个地方有异样的痕迹。
镜中人偏了偏脑袋,脖子上是一记吻痕。
而吻痕之上,是更重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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