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河道祸3
大祭司竟也不在魔都，他的大弟子所学为通天地亡灵的巫术，替师父前来施法。
巫师双臂舒展开合，和着悠长苍凉的唢呐声踏起步子。舞步轻盈，像一只大鸟翩翩起舞。灯光苍冷，爬上巫师黑色的巫服，爬上衣服上繁复的花纹。
白幡在河道上空飘扬，像一只睡在半空的幽灵的手，招魂似的舞动着。
“哒——哒——”唢呐声里始终贯穿着一种幽幽的杂音。
河道上攒动着重重黑影，叫嚣着扑向火墙外的人，是诉冤的亡灵，是他们表达不甘的最后的方式。
尖利的爪牙在空气中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伴随着这些身影的是，地面上惊乱的尸蟞群，乌黑黑一群，咬过地面的岩石，窸窸窣窣地涌来。
逸子受巫师叮嘱——白骨不安分，是尸蟞借着邪气作祟，便安排人手事先架了高台，准备了投石器。
又里三层外三层燃起了火墙，又有刀剑加持，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逸子心里发木，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又那么杂乱。他守在这里，好像安排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帮不上忙。
众人的脸被逼人的热气烘得发烫，好像内里着了火似的。
“报——”
一阵痉挛顺着背部爬上逸子右眼皮。
“假面老祖肖骁昨夜逝世了。是江南小霸王送来的消息。”
逸子听到这熟悉的称号，心里一动。
“他怎么知道的？”逸子皱眉。
“自江南宴会后，小霸王与肖骁前辈相识，依旧保持联系。是昨夜小霸王找他相聚时发现的，肖骁前辈趴在睡榻上，待翻过身才看见他整块脸皮都被剥落了，没了气息。”
逸子没有表态，看到一阵空灵的窸窣声从半空响起，亡灵白净，四处散去，凝结在河道上空的黑风也渐渐消散。
“活人让路——”巫师吆喝开来，示意逸子等一行活人给亡灵让路——他们将踏过魔都的彼岸花，走向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投入轮回道。
逸子会意，带人走开。
火墙被无形的冷气压低了一头，一路铃铛与遮天白布飞架过来，打入坑道深处墙体里。
巫师打着白幡，摇着一起了青锈的铃铛，走在前头。
“报——君王信到了。”
逸子熟练地一拆，摆开书信，上面道：你想知道的，三千人下落，我可摆在你面前了。
逸子心里麻木，把信捏成一团，扔进煤油里，待半个多时辰过了，压低的火头也起来了，挥手让高台的人把整桶煤油投到白骨上。
见火烧得慢，逸子唤人拿了一捆柴草绑上石块，放到投石器上，呲地擦起一个火柴，点着了柴草，投到白骨堆上了。
火堆里应外合，很快烧了个遍。
殿下自对着烂肉烂泥，到白骨冤魂，始终一副淡然的样子，别说什么心生怜悯了，恐怕连波澜都没有。
弥尔也觉得，殿下这是没睡醒还是怎么了。
“肖骁前辈走了。”殿下的脸颊被烘得发红，扭头问了这么一句。
“嗯。”流阳应道。
殿下扭回头，看着燃烧的河道。
偶尔一阵风来，送来一阵不知道是骨灰，还是灰尘的东西，扑得前面的那些人十分狼狈。
“葬了吧？”殿下忽然又问了一句。
“没有。”流阳回答道，“你去看他一眼吧。”
“报——玉石落下来了！”侦察兵把那块残玉呈上来。
逸子没有应声，让人给他净化干净了再送来。
流阳知道他心里在想着这件事，便静静等他回应。
一片阴影笼罩在逸子的眉眼，在蒙蒙亮的光影下迟迟不散。
“送几套白事的东西过去吧——我参加的葬礼还不多吗？我身边的人.......我心里，没了力气。”逸子倦声道，“不去了。昳旿在，我放心。”
“追查吗？”流阳问。
“查。”逸子轻轻吐出一个字，顿了顿，又说，“彻查。”
“好。”流阳转身要去办，忽然一停，回头问他，“那我从昳旿开始了。”
逸子一顿，回头看着他。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报告这个——也许是流阳知道自己的脾气，昳旿是他看重的人，无论要不要碰，能不能碰，起码提前跟他说一声。
逸子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讨喜，为什么要处处戳他痛处，让他不如意。
他自然是不希望昳旿惹上一点点麻烦。昳旿做事光明磊落，要是他做的，他来报什么案？早早来认罪了。
可流阳只是跟他说，从昳旿入手，而不是拿他问罪。
逸子心生懒怠，点了点头。
腕表。
流阳前脚一走，逸子就联系上昳旿，问了一些那边的事——昳旿心里怨恨那个毁了规则、玷污洛洛的小人，向肖骁前辈打听了一下，知道前辈正在追查那小贼，以正假皮行业之风气。
不料横遭此祸。
昳旿断了线索，惋惜了几句，忽然发现殿下目光无神。
“殿下，您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殿下道。
“说谎是吧？听说您那边发现了许多横死的人——”
“是的，火葬了，超度了。”殿下面无表情地说，“昳旿，你小心行事。”
“害！”昳旿笑了，豁达地摆摆手，“我知道前辈出事，我必然有些麻烦。但是啊，这边真的一切都好，只是有些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北边。殿下尽管放心，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开心、不开心，都可以下江南。我盼着殿下来。”
逸子动了动唇，想反驳他——我在北边长大，家业都在北边的多，怎么算是一个人在北边？
逸子环顾四周，见那炽炽的大火烧个不停，白幡在高温的空气里扭曲变形，人人都是守着白骨堆，像一个定格的、气氛悲惨凝重的图画。
一阵空空的孤冷从四周涌来，将逸子紧紧包裹着。
“将军，我看了葬礼，心想......”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别人也是这样结束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旅程。
“别瞎想。”昳旿猜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打断他了，“殿下现在回去睡一觉，脑子就不乱想了。”
“哥哥，你要做白事？”外面传来子弟兵的声音，“前辈手下有弟子来找你了，说问一下事。”
“哎！”昳旿回了一句，等回头时发现殿下已经断了联系。
黑乎乎的屏幕，散发出淡淡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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