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新(四)
白薇拿了粉笔,随意地站在一侧。
苏方顺势挤在旁边。
“调查;测验——”英语老师边四处巡视边适时提问,“经历;经受——”
她从最后排转过弯,顺着过道往前走,忽一抬头,发现黑板上左边那俩货快贴一起去了。
睿智的目光一凛,张颖道:“哎!黑板上右边那俩,再往右边挪挪,看把左边同学挤哪去了?”
闻声,班上同学抬着头笑。
苏方往右边移了两步,英语单词依旧不会,倒是深刻体会到三个成语,一个是“如芒在背”,还有一个是“众矢之的”,最后一个是“我命休矣”。
同桌可真可怜。白薇不厚道地笑了笑。
张颖让同桌互相批改。
白薇拿着书站在黑板前时,听见旁边幽幽的声音:“同桌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没办法,好的不灵坏的灵。”白薇找到一个写对的,用红色粉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勾,“不过换个角度看,我这也算半个预言家吧?”
苏方嗤笑一声:“你那是一整个乌鸦嘴!”
虽然被骂了,但白薇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看看这写的什么?”张颖卷着课本在黑板上重重敲了两下,“就这还培优班的学生?是飘得不知道自己老几了吗?”
无人敢吭声。
张颖又说:“把写错的连英文带汉字都给我抄三遍!苏方!你多抄两遍!看写的什么东西。”
苏方垂头不语,没什么所谓。
张颖骂够了,开始讲该单元的主要语法,知识点写了满黑板。
白薇认真地做笔记,可老师写着写着就写到最右边去了,视线和黑板夹角最大不超过二十度,字体重合加上黑板反光,越来越难看清。
“老师写的什么啊?”她压低声音问。
“语法啊。”苏方认真道。
白薇:“……”
兄弟,这个用你说?
“我知道。可老师写的太偏了,我看不见。”
苏方偏头看看,又低头写下一串字母,故作不解道:“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我敲死你个棒槌哟!
白薇悄声说:“你把左手往下挪挪,让我抄抄。”
听见这话,苏方对着她露出似笑不笑的表情,几秒钟后,哼的一声转过了头。
白薇:“……”
“别记仇嘛。”她正准备再说两句好话,就看见张颖在瞪她,只好闭嘴、坐直,当睁眼瞎。
就在白薇以为这节课都得蒙着顶子过的时候,苏方把笔记本推了过来,对她说:“同桌快抄!这句我写完了。”
白薇笑嘻嘻,直接照着抄了起来。
就是同桌这字有点辨认苦难,她吐槽道:“同桌你这字略显潦草啊。”
“抄就抄,废话还这么多。”苏方撇嘴,但再下笔时还是注意了下字体。
老师踩着细高跟离开,两人如释重负,跟上了多大刑似的。
不知在琢磨什么,苏方眼里突然冒出精光,“同桌,咱俩换个地方吧?”
“为什么换?”白薇问。
“太靠边上的你不是看不见吗?”
白薇呵呵一笑:“好像你坐里头就能看见似的。”
“我看不看得见不重要啊。”苏方循循善诱,“我又不喜欢学习,偏爱在边边角角玩。你不一样,你可是全市第二,得好好学习啊,看不见板书算怎么回事?”
呵呵,苏方你可真是个贴心小天使!
白薇黑着脸说:“放弃吧。班主任不会同意的。”
“就才两天,他能记住谁?”苏方分析,“退一万步讲,就算老杨发现了,咱们这理由多正当,倒一换正一,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买卖值啊。”
兄弟,你太天真了。
白薇拒绝道:“别想了,这事没戏。”说完,她拎着水杯出去接水,不再搭理这个混不吝的货色。
白薇上了个厕所,又接了杯热水。听见铃响,她赶忙跑回教室。
谁知一眼就瞧见苏方坐在她的座位,笑咪咪地看她。
白薇:“……”
现在你站起来,老娘绝对不抽死你。
“你起来!”
苏方死乞白赖地说了句“我不!”,然后把外面的凳子拉出来,示意她快坐。
白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真是活久见!这哪来的奇葩玩意儿?她可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啊。怎么就被逼着上梁山了呢?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暴力解决问题时,杨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都上课了还在那站着干什么?”
白薇当即就坐了下去。
不言不语。
然后杨志开始讲课。
苏方乖巧地把白薇的物理书呈上桌面,轻声说:“你看,我就说老杨不会发现的吧。”
白薇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理人。
就这么平静的上了大半节课。
直到杨志讲完一道例题,问大家懂了没有,扫视全班时,不小心和虚心求教的白薇来了个对视。
电光火石间,杨志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信息,想了想,他问:“你们俩是不是换位置了?”
白薇低头,不言语。
心说:苏方你个大傻逼,老师按成绩排的座位,两个第一这么敏感的存在,一跳一的规律分布,还神他妈的看不出来,你自己造作也就算了,平白无故连累了老娘……
“老师,这位置太偏了。”苏方努力塑造替同学着想的形象,笑道:“我同桌坐里面都看不见板书,她这才跟我换的。”
白薇脸绿了:这话说的,好像我强迫你换座位,让你看不见一样。
“是吗?”杨志明显不信。
“是真的,老师。”苏方笑着说。
他的笑是很标准的微笑,眉眼和嘴巴弯起的弧度也都适宜,可落在杨志眼里,就是不得劲。
果然是投后门进来的货色,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
杨志“哼”的冷笑一声:“前几天你妈还跟我说,你这个人不着调,得多管着点儿。谁知道开学没几天就往犄角旮旯里钻,怎么?方便你玩是吧?……”
听了这话,苏方脸一下子就绷起来了。
他不高兴。白薇这样想。
杨志教训够了,才想起来问:“白薇!是你要跟他换的吗?”
白薇起立,回答:“不是!”
苏方靠墙坐着,听见这话,也只是嗤笑一声,好像在说:没关系啊,我就知道是这样。
杨志本就来气,又见苏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当即伸出代表指责的食指,深吸口气,显然又要骂人。
“老师!”白薇适时地制止,“我肯定不会主动要求他跟我换座位的,毕竟我坐那儿看不见,别人肯定也看不见,谁的眼睛都不是斜着长的。”
“上节课英语课,老师写语法写到黑板最右边了,本来这角度就偏,再加上黑板反光,我就看着苏方的笔记写,可他写的字母太飘忽,我都认不清。”
白薇见老师听进去了,便放慢语速:“下课苏方就跟我说,让我坐外边。我没同意,他就说,我学习好,坐在外面能好好听讲,我会了还能讲给他听,他又说他学习不好,就算看得见也是半懂不懂只抄了几句话。”
她微微低头,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苏方还说,刚开学老师不熟悉学生,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也肯定不会生气的。谁知道老师这么了解我们,还这么……生气。”
白薇越说声音越小,仿若真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实则她正在心底盘算:
制造反差√
解释缘由√
戴高帽子√
博取同情√
这番话结束,杨志的怒火彻底熄灭。
甚至于一想到刚刚对差生的偏见、对学生的责骂,他就感到愧疚,终究是他辜负了学生对他的信任,更伤害了学生互帮互助有爱相处的好心。
他有罪!
“老师对不起。”白薇低头,闷声道:“我们错了,我们下课就换回来。”
“就这么坐着吧。”杨志敲敲桌子示意她坐下,然后走回讲台,平复道:“同学之间相互帮助是好的,值得表扬。
至于座位,确实有的太偏,有的太靠后,这样吧,等期中考后,我们大调一次。这期间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老师会酌情处理的。”
待杨志步出教室,周围变得闹哄哄时,白薇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到底。
“起来!把桌子换了!”她不爽地说。
“好嘞!”苏方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见白薇要上手搬桌子,他连忙制止道:“薇姐您坐,这苦力活让小的来做。”
“薇姐”脸抽了抽,想到一切皆因这货而起,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方把两张桌子调了个个儿。
“苏方。”
“哎!您说!”
“以后别干这种事了。”白薇说,“我差点没吓死。”
“是吗?没看出来。”
“真的。”白薇捂脸,“我可是好学生,可我居然说谎,还把老师给算计了。我是个罪人,我忏悔。”
“好学生就应该是全面发展的,包括智斗老师。”苏方被白薇的动作、表情、语气逗得咯咯笑,“恭喜你!你成长了!”
恭喜个屁!
这家伙也太欠了。白薇斜他一眼,生无可恋道:“我后悔了。”
“嗯?”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果断把你卖了。”
“可别。”苏方制止道,“就凭薇姐这智商,把我卖了我都还傻乐呢。”
见被授予如此之高的评价,白薇捂着嘴笑:“过奖了。”
白薇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书,还没响铃,便双臂撑桌,托着脸发呆。
她突然觉得万事万物复杂多变,难以明说。
嬉皮笑脸的苏方会难过,听话规矩的她谎话张嘴就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苏方,父母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们怎么做才是我们的事。”白薇忽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苏方的眼睛,“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对吧?”
苏方顿了顿,忽然笑道:“你是在教育我吗?”
“不是,我是在安慰你。”白薇道,“还有啊,班主任今天这么暴躁,肯定遇到事了,说不定是早上被师母给揍了一顿,你别放在心上,再说,我们合伙把人家溜得团团转,也怪可怜的。”
“好。”苏方笑着点点头,然后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胳膊里。
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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