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坠石（一）
十月，太阳直射点南移，白昼变短。
学校宣布，全体师生正式进入冬季作息。
于是，午休时间被残忍地砍掉了半个小时。
秋日的太阳依旧热烈，光线透过明窗，轻易就晒红了人的脸。
下午一点五十多，午休归来的学生们个个精神低迷，状态不佳。
苏方拥有一个靠谱的同桌，所以向来不记事。临近上课，他才匆匆赶来，喝了口可乐，问：“语文老师没布置任务吧？”
可乐应该挺冰的，外壳全是遇冷液化的水珠。气泡噗呲噗呲地裂开，快乐在叫嚣。
白薇羡慕地望了一眼，说：“没有。”
苏方又咕咚两口：“那就好。”
白薇打了个哈欠。
她用力地搓半边烫半边凉的脸，可还是很困。
这要归咎于小说。
有次白薇看见许安拿着本厚厚的书，就问：“你看的什么啊？”
许安合上书，将封皮露出来，“苍蝇王。”
“蝇王”这名字还挺重口的。白薇一时好奇它能写些什么，便问：“讲的什么？”
“不知道。”许安说，“我才看了一点。”
每天的学习任务就那么多，白薇也不爱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课本上，当即问道：“你还有别的书没？”
许安掀开枕头，将盖在下面的两本书递给白薇，“我就从市图书馆借了三本，你看你喜欢哪个？”
白薇看了眼，书名和作者名都没听过，就拿了上面那本，“这个吧。”
她随手翻了翻，忽地发现书中夹了几张信纸，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就被人夺了去。
许安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便涂画的东西，忘了拿出来了。”
白薇“哦”了声，没什么所谓。她扬扬手中的书，笑道：“那我拿走看了。”
许安点头：“嗯。”
白薇一直以为，凡是和名著扯上关系的书籍都很无趣，讲道理的篇幅远比剧情多，否则怎么会受到教育者的推崇？
可看着看着，就上头了。
午休看，课间看，晚上宿舍熄灯后打着手电看。
白薇无比庆幸，许安每周只借三本，要不然还真熬不完。
午间无风，热气聚积无法消散。
语文老师正自顾自地讲着古文，底下偶有学生点头附和，但多数都神游天外。
白薇打了会瞌睡，猛然回神，再看长达两页的古文，已经不知讲到了哪。
她胳膊肘撞撞同桌，头凑过去一点，轻声问：“老师讲到哪了？”
苏方压着嗓子道：“我也不知道。”
白薇白他一眼：“我要你何用？”
苏方：“……”
人在座上坐，锅从隔壁来。关键是，他竟然无法反驳。
如果就只是上上课，写写作业，偶尔苟一苟，日子倒也算惬意。
可老祖宗多聪明啊，千百年前就发明了科举。辗转至今，这项制度成功进化出了初高考，期中期末考，以及看老师心情的各种随堂考、周考、月考。
考考考，考死个人。
临近考试，各科老师停止讲新课，带着学生复习。
白薇暂时放下诱人的小说，把所有课余时间都奉献给了课本、资料和测试卷。
班级氛围明显好了很多，溜号的少了，问题的多了。连苏方都不打球了，老老实实地写作业，碰见不懂的题还会提问。
有次课间，苏方将数学资料挪到白薇桌上，指住一道题，说：“同桌，这题我算了好几遍，就是算不出来。你看我哪一步写错了？”
情况太过罕见，白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怔着看他。
苏方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白薇露出“老母亲看儿子上进”的笑容：“第一次见你这么迫切地要学习，身为同桌的我很是欣慰。”
见她拿腔拿调地打趣人，苏方没办法，只好用笔戳戳那道题，“快看题！要不该上课了。”
被吼了，白薇撇嘴，“哦”的一声，乖乖看题去了。
她找了一张白纸，读过题后就开始琢磨苏方的解题过程。
苏方凑近，本打算观摩好学生是如何做题的。可那些数字符号太过无序，完全是大脑处理过后的简易版，看不明白。
于是，他挪开目光，结果看见了人。
同桌的样貌很普通，扔进人群他都不一定能挑出来，可有了这两个月的故事，这人突然变得立体形象起来，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不过……想这些做什么？
苏方回神，躲避什么似的，发问：“你解出来没？”
“没。”白薇头都没抬，吐槽道：“你个问问题的话还这么多。”
苏方：“……”
至此，所有代表可能的泡泡死无葬身之地。
反差远比强化来得印象深刻。
白薇认为，就是对苏方的初始认可度太低，才会在他稍稍露出学习热情的时候就高看他一眼，有时还觉得他认真做题的样子蛮好看。
可说到底，他只是在认真应付期中考而已。
白薇也不晓得自个发的哪门子神经。
开考前一天，白薇把书上的内容过了一遍，错题重新做了一遍，这才有了几分底气。
四个培优班打乱了考试，白薇被分到了十七班二号位。
对于坐在正前面的大神，她略有耳闻。
大神性别男，姓方名浩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白薇就觉得大气，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的壮观场面。
开考前，白薇有幸和大神打了个照面。大神长得也好看。皮肤偏白，身体瘦削。五官单看平常，组合起来就有股子张扬肆意的味道。
反正挺养眼的。
白薇对于“大神养眼”的认知存活不过片刻。
第一张试卷从前面传来，白薇还狠狠地感叹了一番“大神的手可真好看，修长有力，骨节明显”。
时间流逝。白薇数学卷正面完成大半，题目难度在可接受范围内，做题速度也没有超出计划。
正得意着，突然“哗啦”一声，白薇抬头看去，原来是大神直起脊背，十分潇洒地将试卷翻了个页。
白薇：“……”
她写了大半面算个屁！人家大神都起飞了！
白薇告诉自己稳住，但再下笔时还是慌了很多。
交卷后，白薇看着某人哼歌远去的背影，抑制不住的暴躁。
这哪养眼啊，扎眼还差不多。
白薇本以为和大神是不会有什么接触的，可就在当天下午，方大神主动上门“搭话”。
事情是这样的——
午休过后，白薇早早地来到十七班考试座位，复习满是重点的历史书。
她对文科科目的认知还停留在初中阶段，老师划划重点，学生考前背背，就能八十保底。可不久前模拟卷上血淋淋的分数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书上每个字每幅图都可能是考点，连拓展内容都囊括在老师范围中。白薇惊奇地发现，她背了一遍啥也没记住，记住的还容易记忆错位，至于高深的对比联系、主体逻辑更是两眼瞎。
白薇默声读着书页上的字，试图将其深深刻进脑海里。
时间距离考试开始已经很近了。
白薇焦急地看了眼时间，又看向书本，出汗的双手在校服裤上抹了抹。
这时，方浩扬正单肩背着书包从门口走过来。他瞟了眼后座女生争分夺秒的慌乱样子，有些无法理解，坐下时随口问了句：“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白薇疑问地“啊”了声，抬头，见大神正侧着身子看她，这才愿意相信，大神真的在和她说话。
她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好多知识都没记住。”
“没事。”方浩洋眼角挑了一下，笑着安慰道：“你看我背都没背。这就是个期中考而已。”
白薇：“……”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大神！你轻松的姿态已经成功刺激到我了。”
以前都被叫“方狗”来着，如今升级为“大神”，突然还有点不习惯。
方浩扬笑了：“第一次听见有人叫我大神！啧啧，还挺顺耳的。”
白薇瘪瘪嘴，然后认真地说：“大神！麻烦您老人家转过去吧！”
方浩扬闷声笑着转了回去，留给白薇一个漂亮瘦削的背影。
白薇暗骂两句大神不做人，无形中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不说，还侵占了最后几分钟的速记时间。
晚间，白薇向同桌吐槽这件事，苏方深有同感地点头：“他在初中部就这样。”
久违地听到熟悉词汇，白薇觉得亲切，“方浩扬也是初中部的？”
“嗯。”苏方回想起被残忍支配的岁月，“初中三年，他每次都考第一。我爸妈见着他就夸，让我多跟他学习，还送我去上跟他一样的补习班。他个狗！烦都烦死了。”
“不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吗？”白薇好奇道：“怎么就和狗扯上关系了？”
苏方咂嘴：“你知道吗？他平时比谁都浪，比谁都会玩。每次考试都说没怎么复习，考的不好，可分一出来，比谁的都高。江湖人称狗爷。”
“那确实挺狗的。”白薇笑完了，评价道：“有颜有才华，关键还嚣张，妥妥的小说男主配置啊。”
苏方嗤笑：“同桌，你的脑袋是让狗后腿给踢了吗？”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狗后腿给踢了？
白薇压制住想揍人的想法，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意思？”
苏方不可置信：“学习也就算了，可那只狗哪长得好看了？怎么就小说男主了？”
白薇切地一声：“你这是□□裸地嫉妒！”
“我嫉妒他？”苏方指着自己，“你说我嫉妒一只狗？”
白薇白他一眼：“不嫉妒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苏方哑然。
方浩扬是他的克星无疑了。
从小到大，由于同班同学、互为表亲的关系，两人总被放在一起比较，关键是，他处处输人一截。
以前还只是父母待见这狗，可现在，连他同桌都沦陷了。
苏方拿鼻孔哼哼，暗骂：去你妈的小说男主！这是我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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