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仪式（三）
雪一直在下，学校也就没安排学生进行大规模的清扫。只有几位环卫工人加班加点地扫出几条必要通道来。
青少年的热情最容易被点燃，只圣诞节的一场大雪就足以让他们心情振奋。
上午二十分钟的大课间里，乌泱泱的学生跑出去玩雪，教室没剩下几个人。
白薇走到许安桌边，“咱们也出去看看吧，好多人在外面玩。”
许安习惯性地顿了几秒，然后合上书，温和地说：“好啊。”
纯白背景下，到处都是跑着叫着的人。脚印开拓出全新的版图，雪球在到处飞，奇形怪状的雪家伙堆立在墙角路边。
白薇和许安安安静静地走在其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许安是生性如此。
白薇则是没有办法。毕竟许安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她也不好猛地跳出来一个雪球扔过去。
这时，白薇看见有几对男生在拉滑，一个手向后伸、在前面跑，一个蹲在地上被拉着往前面跑。
她心血来潮，想体验一把出溜滑的快感，当即说了句：“抓我一下。”
许安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人捞过去紧紧握住。
许安：……这奇妙的亲密接触感。
这边，白薇还沉浸自己的世界。她往前助跑几步，然后摆好姿势，打算享受这一米左右的溜滑距离。
可脚滑出去了，上半身却还因为惯性停在原地。于是乎，她帅了没三秒，就华丽丽地摔倒在地。
屁股传来痛感，她□□出声，然后就被自己蠢笑了。
许安过来扶她，问道：“没事吧？”
白薇借势起来，边拍屁股的雪边说：“没事没事。”然后头抬起来，发现许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问：“你是在笑话我吗？”
许安愣住，正要解释什么。
白薇就摆了个手，满不在乎地说：“笑吧笑吧。我都想笑我自己了。”
她俩牵着手走到教学楼后面的空地。这里显然还没被糟蹋过，白白的、平平的雪铺在地上。
这让白薇有种想自己上的冲动。于是，她松开手里的手，走进这片雪，用脚拖蹭出一条直线，然后一个圆，再然后跳出两个点……
不一会儿，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出现在雪地上。
白薇给许安指了指：“这个是我。”然后她又指着另一个：“这个是你。”
许安微微笑着。
说实话，她有点感动。
“来！让我们给这副伟大的作品留个提词。”说完，白薇就拉着许安蹲下，“我写名字时间，你写到此一游。”
白薇自顾自地用手指头开始写。许安怔了几秒，也开始写。
就这样，教学楼后隐秘的空地上有了一幅画。画上有两个简单的火柴人，还有两句话：
白薇&许安到此一游20151225
白薇回到座位，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书，上课铃就响了。
苏方是在铃响结束的下一秒冲进来的，边往里跑边叫唤：“同桌快看！”
白薇：“……”
我他妈，这熟悉的众目睽睽、惨遭围观的画面。
白薇和教室里的好奇宝宝们一起看过去，只见苏方双手捧着一个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来座位坐下。
嗯，雪人胖乎乎圆滚滚挺可爱的，眼睛是一红一蓝的糖果也挺有创新意义的，脖子上有条飘带也挺加分。
但……少年你捧到我跟前是几个意思啊？
白薇已经凌乱了。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发出“哇～”“啊～”的声音，搞得她——想静静。
白薇强行镇定道：“嗯。看过了。挺好看的。”
苏方把脸笑成了圆的：“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说完，他陶醉地欣赏一番，作势就要把雪人往桌上放，还十分大度地说：“来来来，我们一人一半。”
这话让白薇心里头嗡的一声：“你不会要把它放桌子中间吧？”
苏方捧着雪人扭头，眨巴着眼睛看她：“怎么了吗？”
那一瞬间，白薇恍惚中看到了两个白胖的雪人，一个真人版，一个真雪版。
她兀自平静一番，而后道：“它会化的。”更重要的是，太尼玛招摇了。
苏方点头：“对啊。那？”
白薇建议道：“放外面窗台吧。”求求你快点拿走，只要不放在我桌子上。
苏方站起身，就往前排窗户跑。
白薇：“……”
此刻，她心底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心说：少侠，你放后排窗户外面会死吗？您是有多享受众人的目光啊？
苏方放好合上窗户，班主任杨志刚好进来，发问道：“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回座位？”
苏方也不害怕，还笑着给老师指了指。意思是：看！好看吧！我堆的！
杨志扫了眼，也是十分配合地道：“哟！手工还挺好。”末了，他又道：“学习要这么用功的话，你早就是班里前几了。”
天底下的老师都有一个特意功能，那就是，只要他愿意，不管什么事都能给你扯到学习上。
苏方才不在乎后半句，只满心欢喜地沉浸在前半截里。
白薇认为，这要不是上课，这家伙能哼出歌来。
玩雪的后遗症大概就是鞋子湿气重，冷冰冰的。等到物理课结束，白薇的脚都失去知觉，快要冻掉了。
她收拾好桌面，把物理书塞进桌肚，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戳不到底，还带着塑料哗啦响的声音。
奇怪。
白薇伸手去掏，结果掏出来个完全不属于她的手套。
好奇怪。
这时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同桌你终于发现了吗？”
白薇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给的啊。”
苏方叨叨起来：“我想了很长时间，就同桌你这性格，我要送你个苹果，你大概会说：’哎呀，啃的我牙都快冰掉了。’还不如送个实用点的。”
白薇看着手里的无指手套，应该是让她上课带方便写字的。
她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啊。”
苏方哼哼两声，“就一句谢谢吗？”
白薇看着他满脸的“求夸奖”意味，罕见地配合道：“我仅代表我的十八辈祖宗，向善良体贴、勇猛大方、美貌与智慧并存、全世界宇宙无敌好的苏方同学送上最诚挚的感谢。”
苏方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羞耻。
由于大雪连天，交通不畅，学校临时决定调休，这周不放假，留到小年一起。
期末考试时间也出来了，就在小年后的那一周。杨志又是耳提面命好几天，让学生们争点气，别天天想着过节放假，忘了学生的本职工作。
眨眼就到了一年最后一天，中午，天气晴朗，路面通畅，学生们争相跑出校门。
如果忽略满书包的试卷的话，这会是个非常美好的假期。
白薇一如往常，乘车，步行，到家。
家里生起了煤球火，老远就看见烟管在冒烟。
白薇进到屋内，周玉女士连头都没抬一下，只闻声说了句：“回来了啊。”
白薇“哦”了声，把书包放下，问：“叠这么多元宝干什么？”
周玉女士正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手里的动作不停，脚边篮筐里满是叠好的金元宝。
她语气不太好：“挣钱呗。还能干啥？”
母上大人的语气一向不太好，白薇早就习惯了，于是又问：“谁买元宝了啊？”
周玉说：“山上开店的。管送纸，管来接。两分钱一个。”
松树沟最近的山叫松山，山顶有很多庙宇，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风景点。每逢节日，就会有人来上香，烧元宝也是常有。
白薇经常见老妈出去打零工，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只来到沙发坐下，一起叠起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母女俩又一起包了饺子，算是过小年吧。
三天半的假期也是眨眼就过，白薇又是步行下山、乘坐汽车，顺着长安路向北，来到学校。
经过几天的紧张复习，她又迎来了高中第二场大型考试。
考试第一天，临上“战场”前，苏方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关心道：“怎么？怕考砸吗？”
白薇深呼吸，郑重道：“不怕。我就不信能比上次考的还差。”
说完，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文具去十七班了。
每次的考试位置都是按照上次考试成绩排的。
白薇在相应的座号上坐好，那是个靠近后门的位置。
她往最前排边角的一号位看了眼，方浩扬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就算成了人外人，人外也还是有人。
白薇已经不奢望什么了，她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她很努力很努力，结果就该比上次好上一些。
两轮考试结束后，白薇去文具店给自己买了一堆糖，算是充满仪式感地奖励自己一下。
雪人也许会化，努力或许会白费，但还是要坚定地往前走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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