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殊途（三）
两人一天都没说什么话。
直到傍晚，白薇照例在晚饭过后上来五楼。
窗外的天还亮着。
窗前站了一个人。
这次苏方没转身叫她，她自己走过去了。
“同桌。”苏方看她，“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说过话了。”
微风阵阵。
白薇拢了拢风吹散的头发，答道：“两个多月了吧。”
苏方喃喃道：“还挺久的。”
两人没再说话，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天，吹了会儿风。
白薇有挺多想问的，于是率先道：“还没问你，怎么选了理科啊？”
苏方顿了片刻，而后特感情饱满地说：“因为我爱这理科，爱得深沉！”
白薇：“……”
她白了一眼，气道：“说人话。”
“好吧。”苏方立刻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我觉得理科比文科有意思，而且学理科以后能选择的专业和工作都更广一些。”
这理由白薇还是信的：“好吧。”
白薇想想接下来要问的，待组织好语言，才道：“那你为什么回来18班啊？我个人觉得哈，这里的学生都是拼分数留下的，心高气傲，多少有点歧视天降选手。这样的话，你之后很可能会受到分数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苏方笑着问她，“同桌，那你会歧视我吗？”
白薇摇摇头：“不会的。”
苏方道：“那也没什么啊。”
反正你不会，至于其他，打击就打击吧，就当我属钢铁的好了。
至此，白薇没什么想问的了。
虽然她不赞同这个选择，但这是他的选择。他决定了，她接受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苏方犹豫着开口：“其实吧，我以前特烦我爸我妈给我选学校、选班级，什么都要最好的，花钱、送礼、请吃饭，怎么着都要给我送进去。我跟他们说，他们不听，干脆就任他们摆布了。”
“只有这次。”他说，“是我跟他们说，我要学理科，我要留在18班。他们说支持我，找了很多关系。所以才有了现在，我学籍档案在1班，人在18班。”
说到这里，苏方自嘲地笑笑：“说来还挺讽刺的，我以前看不惯托关系、请吃饭，现在轮到自己了，用得还挺溜。”
白薇觉着他多少有点自我厌弃，便安慰道：“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好好学习才是王道，每天进步一点点，考试过后惊艳所有人。”
这话让苏方笑开了花：“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上段子了？”
白薇骄傲地笑：“没办法，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此时此刻，苏方心底都在笑。
他没有说的是，这个暑假他拒绝了母亲给他报和方浩扬一样的班，而是上了一个基础班，学习课本知识。他从早到晚的忙，忙着听课，忙着思考，忙着完成补习班和学校布置的作业。
苏方想对得起他的青春，值得起父母的付出，配得上18班的名号。
他想拥有和她比肩的资格，说“我喜欢你”的资格。
他成熟了，不再被安排着，被照顾着。
他要安排他的人生，照顾照顾他的人。
苏方成了和白薇一样认真的人，认真听老师讲课，认真完成作业，认真地思考和反思。
白薇觉着挺好的。
虽然她听到过班上的人说他作样子。
两人的相处也简单，该说时说，该笑时笑，一切都顺从本心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苏方和方浩扬的相处画面。
考前那三两天，苏方是满教室地追着方浩扬跑，吓得后者是轻易不敢回教室。
某个课间，方浩扬又没逃开，只好认命道：“大哥，你又哪儿不会啊？”
苏方满脸堆笑：“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方浩扬欲哭无泪，“你问问题还搞批发的吗？”
苏方笑着解释：“这不是怕一道一道地问惹你烦嘛。”
方浩扬：“……”
他真的好为我着想，我好感动。
方浩扬怒而拍桌，指着白薇道：“那你怎么不问她？”
旁边默默看戏的白薇：“……”
吃瓜中，勿cue。
苏方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快考试了，给我讲题多浪费时间啊。你聪明绝顶嘛，考试从来不复习，照样次次拿第一。”
“……”方浩扬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这时，苏方揽过方浩扬的肩膀，把他控制到座位上，软和了语气：“别这啊那啊的，快看题。”
方浩扬看了眼题，突然捂住眼睛，表情夸张地说：“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不行，我得去补点血糖。”说着就要走。
苏方把他按下，道：“你给我讲题，我认你当哥。”
方浩扬：“好啊好啊。”
旁观者白薇：“……”
他俩好有爱，世界真美好。
现实就是——
苏方还是考了18班的倒一。
成绩单出来的那天，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站在五楼的窗前。
苏方一上来就苦涩道：“同桌，我又考了倒一，我好难过。”
“没事儿。”白薇趴在窗台上，看向很远的天，语气很轻快：“量变引起质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从分数和排名来看，你考得其实也还可以。”
苏方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在上五楼之前，他负能量爆棚，觉着自己脑子蠢，声势大雨点小，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可那句似自轻似委屈的话一说出口，就好像积攒心底的负面情绪也跟着倒出去了。
况且，这不还有人肯定他的努力成果吗？
苏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白薇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你也没必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苏方：“这不是想在18班扎稳嘛。”
白薇一脸惋惜：“人好坏又不是成绩决定的。你看看你，天天学啊学啊，人都变得无趣了。”
苏方笑了：“我以前很有趣吗？”
“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以前咱俩说话，话头拐哪算哪，动不动就语出惊人引起全班围观。现在说的都是什么学习呀、成绩啊。”白薇顿了顿，道：“还是有趣一点好。这个世界上，学习好的人有很多，但有趣的人就很少。”
这话很温暖，苏方整个人都备受鼓舞。
他感到由衷的快乐，“那我这个寒假就和笑话大全过了。等再开学，我保证还你一个风趣幽默、英俊潇洒的同桌。”
“好啊。”白薇笑着说。
一年晃晃悠悠到了头。
放寒假前，苏方开玩笑道：“同桌，放假了可别玩失踪啊。”
白薇瞪他一眼，不解道：“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玩失踪？”
闻言，苏方笑得很开心。他边往前走，边回头冲她招手：“那记得要和我联系啊！”
白薇这才明白，原来“别玩失踪”是指“别在他这玩失踪”啊。
她也冲他笑：“知道了。”
两人各回各家，各自开启过年模式。
关于联系这件事，白薇虽然答应得爽快，但真要实施起来才发现困难。
家里两部老年机，爸妈连流量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她没他的电话号码，就算有，也不好发短信或通话，被家长逮住也怪麻烦。
于是，白薇再次被迫“玩失踪”。
腊月二十八，蒸枣花炸圪塔。
大半年前刚荣升打工人的白杨就是在这天回来的。
听到儿子放了不到十天的假，周玉女士直接打击道：“哟！真放的时间长啊，还没回来就又得走了。”
白杨：“……”
其实他也不想的。
白薇看她哥吃瘪，直捂着嘴笑，被瞪了好几眼。
这天，白薇软磨硬泡，终于摸到了心心念念的智能手机。
她熟练地登上q号，进入和苏方的聊天界面，看到了这些天的、多达数十条的消息。
有控诉她失踪的，有讲各种笑话的，有分享他假期经历的……
总之，絮絮叨叨的一大堆。
白薇认真翻看一遍。
在这期间，她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之后，白薇开始“批阅”这些积攒的消息。
她向他解释这段时间为什么“失踪”，说他的笑话又老又土但还是有点好笑，讲她最近做的事和他也差不多……
他们期待彼此间的交流，正如他们期待着彼此。
略显可惜的是，白薇还没等到苏方的回信，她哥就来夺手机了。
她只好匆匆切号，并献上对白杨的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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