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同归（五）
沈云程被撤职流放在讲桌一侧。
他急于要证明什么，整天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连喝口水都像是浪费了生命。
也许物理上的孤独，真的可以决定心理上的孤寂。
沈云程好像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拒绝了一切社交娱乐活动。
朱樱找他，他也板着脸，不怎么搭理。
可惜，沈云程证明失败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李明生在班会上光明正大地内涵：“该学习的时候就是要努力学习，不要想着谈什么朋友。高考成绩不会因为你谈朋友就多涨几分，大学也不会因为你谈朋友就录取你。未来是你自己的，没人替你负责！你们也知道我说的是谁，都自己在心里掂量掂量！”
是的，沈云程考到了班内十名开外。
白薇承认，班主任说的有道理。
可她又觉得，也不能简单粗暴地把成绩下滑归因到谈恋爱，毕竟沈大班长之前谈着的时候成绩很稳定。
或许，特殊对待和心理压力才是元凶。
白薇看不出沈云程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他身边连气压都是低的。
至于朱樱，很努力地在和他保持距离，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凑过去。
不可避免的，她情绪低落了点，脾气暴躁了点。
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并没有持续多久。
紧接着的月考过后，沈云程就获得班主任首肯，搬回原来座位了。
朱樱和沈云程的关系随之降至了冰点，见面也不说话，甚至到了互相躲着的地步。
看得白薇感叹不已。
分管北校区的副校长是个重视学生身体素质的人，从未变相克扣过体育课和相关活动。
十一月底，高三生迎来了为期两天的冬季运动会。
为了营造赛事的盛大感，及突出一中学子的文武兼具，学校领导给每个班都分配了硬性指标。
各个项目的参加人数，只能多，不能少。
这可苦了各班的体育课代表。
众所周知，学生只是对不上课感兴趣，对竞技体育可是兴致缺缺，尤其是跑完累掉半条命的长跑。
高二文理分科后，18班的体育课代表一直是班长沈云程兼任的。这学期沈云程被撤了，方浩扬被李明生钦点为新一任班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体育课代表一职。
运动会在即，主动的没几个，方浩扬是拿着报名表，挨个游说。
可架不住个个人精似的，一听到八百米、三千米，五千米，纷纷婉拒，对他说的什么“为班集体争光”“你肯定可以”之类的话，是半个字也不信。
自打中招考完体育，白薇的运动能力是直线下降。
如今到了高三上，她也就是个慢速跑跑早操，飞速短跑奔饭的水平了。
她识趣地报了个铅球，打算扔完就撤。
白薇盘算得很好，她主动报一项，就不会再被安排去别的项目了。
可管体育的是方浩扬啊。
课间，白薇再一次明拒：“不去。”
方浩扬的嘴脸极其谄媚：“怎么能不去呢？咱这体格，跑个三千米下来气儿都不带喘的。”
白薇：“……”
她面无表情，质问：“我什么体格了？”
方浩扬愣了片刻，决定自打嘴巴：“看我这嘴，误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您纤瘦却不失力量感，肯定能为18班争取荣誉。”
白薇静静地看着他演，笑道：“是吗？”
“铁定是啊。”方浩扬一拍桌子，道：“咱班我转了一圈下来，就看你最有夺冠希望。”
白薇绷不住笑了：“你是转了一圈压根每人理你吧？”
方浩扬见哄骗不过，叹气道：“我太难了。你说老李都叫沈云程坐回去了，怎么不把他官复原职啊？”
白薇：“谁知道呢。”
方浩扬眼神充满希冀：“你真不去？”
白薇：“不去，我扔个铅球就好了。”
方浩扬不死心：“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朱樱报了三千米，你们不是一个宿舍的吗，到场上也能有个伴。”
白薇白他一眼：“长跑要什么伴？丢人加倍吗？”
见没希望，方浩扬就要走。
“哎！等等。”白薇道。
方浩扬又坐下：“怎么了？”
白薇：“朱樱报了？你怎么威胁人家了？”
方浩扬哼的一声：“威胁？我就那么不像好人吗？”
白薇老实点头：“昂。”
方浩扬瞪她一眼，道：“我也奇怪，但真是朱樱主动来跟我说的。”
白薇：“好吧。”
“走了。”说完，方浩扬努力完成任务去了。
留下白薇想不明白：朱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爱体育了？
到最后，方浩扬也没录够人，不得不采取了抽签的方式，随机选取了几名幸运儿填补空缺。
-
一七年，冬季运动会。
白薇很轻松地比完了扔铅球，还顺了个第三名。
她正愁一会儿该去哪，恰好广播响起：“请女子三千米参赛选手到检录台集合！”
白薇当即决定：她要去终点线给自己班的朱樱、李青喊加油去。
操场上聚满了人。
白薇在其中找到了班组织。
她班参加男子长跑的俩人应该是刚跑完，腿一软一软的，正被人搀着走。
不远处的赛道起点线处，四十位女选手已经站好位置，就待一声哨下了。
起点线一侧，18班学生自发扎了个堆，形成了以方浩扬为首的简易版啦啦队。
白薇怕错过舍友的精彩开场，便小跑着过去。
谁知刚好看见沈云程从人群里出来，她嘴瓢了一句：“班长，你不看比赛了吗？”
话音未落，白薇就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道：
不好！沈云程不是班长了，正要比赛的有朱樱！
白薇和沈云程尴尬对视三秒钟。
最后，还是沈云程缓过神，轻轻地“嗯”了声，走开了。
白薇：“……”
我这张破嘴！
冷静过后，哨子也吹过了，舍友也跑没影了。
白薇混在人群里，探出头，看向远处的拐角。
没一会儿，便有第一位学生从拐角跑了出来。相对应的班级立刻沸腾起来，忙不迭促一起，大喊加油。
第一圈，朱樱的速度不慢，跑在第四位。
方浩扬老远就看见自己班的人跑过来，立刻带头：“朱樱！”
大伙：“加油！”
他：“18班！”
大伙：“加油！”
他：“朱樱！”
……
听见喊声，朱樱往这边看了两眼，才跑走了。
直到看不到影子了，沈云程和大伙才停下来。
然后，另一位参赛者李青过来了，沈云程又带着大伙喊，再停，再等下一圈……
到最后，白薇发现，给人加油呐喊也个力气活。
她嗓子又干又疼。
朱樱最后撞线，是第三。
白薇和几位相熟的女生候在终点线前，接住了她。
朱樱整个累瘫了，站也站不住。她脸色苍白，虚汗直下，话也说不出。
她被搀扶着走了一会儿，才能以坐下休息。
另两位女生见没什么事，就结伴走了。
白薇孤家寡人，闲着也没事，就陪着朱樱坐在台阶上。
她将手里的水递过去，道：“喝点吧。”
朱樱喘着看她，道：“我没力气。”
白薇秒懂，将水瓶拧开，递过去：“能拿稳吗？”
朱樱幽怨地看她两眼，然后伸出胳膊，颤颤巍巍接过水瓶。
白薇：“……”
这就是无氧运动的威力吗？
见状，白薇赶忙坐过去一点，拿过那瓶水，小心地灌给朱樱。
最后，朱樱将头别过去，道：“够了。”
白薇：“好。”
两个人静默片刻，朱樱开口：“你在终点线那边，有看见班长吗？”
白薇：“你说沈云程吗？”
朱樱愣了一下，道：“对。”
“呃。”
白薇正琢磨该如何说，就听朱樱道：“说实话就行。”
白薇只好道：“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走。后来我一直在这边给你喊加油，没再看见他。”
她说完，朱樱埋着头，沉默了。
白薇想安慰她，就补充道：“当然，有可能是他在，只是我没看见。也有可能是他在别的地方看你比赛，给你加油。”
朱樱还是埋着头，并且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看到和听到这一切的白薇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过安慰几句，可安慰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点力度都没有，只好作罢；她又想，朱樱会不会不想别人看见她哭啊，可她现在要走了，也不合适啊……
盘算到最后，白薇还是觉得干坐着最好，陪在朱樱身边。
等朱樱哭够了、清醒了，要是想倾诉吐槽，她就听着，要是想一个人静静，她再走也不迟。
朱樱啜泣的声音很小，且脸整个埋起来。
偶尔路过的人也只以为她在休息，没有过多目光投过来。
一切看似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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