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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驿站是个好东西


驿站条件不好不坏,但总归是干净,只要钱给够要做什么都可以叫一声小二,很方便。妙法对这种饭来张口,吃完叫一声就有热水的生活甚是满意。

        “驿站是个什么好地方,我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妙法在小二端来的热水盆里洗了个暖烘烘的澡,现在正坐在无过腿间,懒洋洋的歪着让无过给她绞干毛毛上的水  。

        “你可不要想得太好,这个驿站是最因为靠近不名山,条件格外的好。之后的路途驿站可能就条件一般,有可能没有驿站我们还要宿在野外。”

        无过提前打碎妙法的幻想,妙法不快的站起来抖了无过一身的水珠,额上蓝光闪过,身上的毛全都干了,柔顺一如绸缎。

        无过将就用擦过妙法毛毛的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又道:“不过对你来说都差不多吧,不论换什么地方你都过得一样,没有区别。”

        妙法转了转眼珠,的确是这样,在无过的小院也是饭来张口,任何事情自己动动嘴就好,只是把那个使唤的人从小二换成了无过,而且无过还不用给钱。

        她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率先抢占了枕头,妙法手脚并用的扒住枕头,意思是今天枕头归我。无过冷笑一声,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吩咐店小二多准备的另一个枕头,放在妙法枕头旁,炫耀似的拍了拍。

        熄灭烛火,很快一人一猫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这是他们离开清泉观的第一夜,妙法觉得也没有多新鲜。早上照例被无过从他脸上扒下来,睡一会就被轻手轻脚转移到箱笼里。

        周围稍微有点吵,但幸好无过猜中了她的习惯,提前为她合上箱笼盖子阻挡声音。一阵颠簸后,箱笼的起伏节奏逐渐转为平稳,妙法翻了个身睡得很香。

        等再醒的时候,即便妙法做好了他们肯定不在驿站的准备,没曾想脑袋顶开箱笼盖子,就被一股夹杂着雪花的风刮了个跟头,在箱笼里滚了一圈站起身就打了两三个喷嚏。

        “无过!为什么下雪了啊!”妙法在呼呼的雪风里大声问无过,发现箱笼从背后转到了无过的身前。

        “天要下雪,我也没办法。”无过用手心护住小猫咪,一边给她盖上箱笼盖子,这风声光是听到都觉得渗人,他怕一个不小心把妙法吹飞了。

        心道幸好在驿站看见天色不对,找店家要了一套蓑衣,不然只靠自己一把油纸伞肯定不行。他昨天那套儒雅的书生袍已经换成了方便行走的短打衣袍,里面藏了一件守珏师兄给他的昂贵兽皮背心,暖和得很。

        小腿高的雪让他行走困难,妙法顶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对翡翠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望着无过。

        “看什么,别出来,仔细着凉。”无过笑笑,想摸妙法脑袋,无奈现下一手抱着箱笼,一手拽住蓑衣只能作罢。

        “无过,我有时候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欺负自己?”

        无过愣了:“何出此言?”

        “你看,我们时间很充足,你看到天气不好可以在驿站多休息一天再走,还可以选择骑马。我可听春舟说了,守珏大师兄原本是想给你备一辆马车的,听说里面有软垫,坐塌,还有兽皮毯子,很暖和。可以放糕点,还能看书和小憩。”妙法伸出一只小爪子尖尖,用指甲勾了勾箱笼的藤条。

        “这些,这么好的条件你统统不要,甚至连马匹都拒绝了。”

        “要说是守珏师兄不给你这些,那就是守珏师兄混蛋,欺负你。但你自己不要,那就是你混蛋,欺负自己!”妙法煞有其事的抽抽鼻子。

        “让自己难受很快乐吗?”

        无过沉默片刻,无奈的勾起嘴角:“妙法,有时候我认为自己并不了解你。”在妙法疑惑的目光里,无过继续说:“你看你好吃懒做,不喜欢学习不喜欢修炼,任性霸道,常常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就在妙法快要生气的时候,又听他慢慢说道:“可就是这些歪理邪说,我居然还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那就是我说中了?”妙法歪头,箱笼缝隙里的眼睛也歪了歪。

        无过没有正面回答,只答:“现在我认为你是好吃懒做,任性霸道,但是聪慧过人的九命猫。”

        “没有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吗?”妙法眨眼,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太长了,没有。”无过冷酷的回绝。

        妙法哼一声,缩回箱笼里了,已经在路上无法回去了,担心无过不如睡觉,也许睡一觉就能到驿站房间里,靠着暖暖的炭火舒舒服的睡一觉了。

        而无过还在赶路,对于他来说妙法口中的“欺负”和“难受”早就是他修行的一部分了。以前他还没搬到小院子时,凌虚道长不许他习武修炼,但认为男孩子总要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所以基础的体能他是可以和众位师兄弟一起的。

        冬日里身上背着重重的柴火,跑步从山脚回到山顶,然后再赤膊在大雪纷飞里站立大声背经等等,无过的体力并不是最好的,上下山总会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但不管多么艰辛,无过都会爬到山顶,从未在中途放弃或者停下休息片刻。幼小的双腿如同灌了冬日的冷泥,拽着他往下沉,可即便如此他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山顶,汗珠还未滚落就已凝结在鬓角。

        在大雪天里站着背经亦然,他这个完全没有武功也不会清心诀,可以说是半点御寒诀窍都不会小孩,可以从开始站到结束,哪怕整个人冻成紫红,哆嗦得站都站不直了,直到彻底失去意识前,他都能保持一动不动,不吭一声。

        若云子道长偶然看过一次,轻声询问凌虚道长:“师兄,你这关门弟子绝非凡品,将来定成大器!你真决意不教他任何清泉观的东西吗?”

        这话顺着风飘到了无过耳朵里,他被风雪冻到麻木的耳朵瞬间苏醒,支棱起来认真听。可惜风声太大,呼呼的灌满了耳蜗,他只看到凌虚道长嘴唇一开一合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他看得见凌虚道长略微惋惜的神色,和那晦涩的表情。

        其实那日,凌虚道长说的是:“正是因为此子绝非凡品,所以才不能让他成为大器。”

        若云子道长摇头,太可惜了,这是个好苗子,资质可能不逊于守珏。想想又不忿起来,凭什么凌虚师兄底下的弟子尽是这般聪慧的,他不禁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用冷雪搓胸膛鼓囊囊肌肉的徒弟守行。

        长叹一声,离开。

        果然如妙法所料,她醒来的确是换了个驿站,也诚如无过所言,这个驿站的条件不及上一个,所以妙法不是自己愿意醒的,而是被床铺上的霉味臭醒的。

        她迷迷瞪瞪站起来,看也不看的扑到无过身上,幸好无过提前发现一把捞住,不然妙法就直接嗑在桌上了。

        “怎么了?”无过轻柔的拍着小猫咪的背,温柔的哄着。

        “臭。”妙法不舒服的舔了舔鼻尖。

        “姑且将就一晚,明早就走。”

        “喵。”妙法软绵绵的应了声。

        “方才小二说这里的特产是一种很辣的米粉,味道不错,你一会想试试吗?”

        “辣?”妙法摇头:“没吃过。”

        “那一会我要一碗,到时候你尝尝看,不好吃就剩给我。”

        “哦。”妙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也不觉得这样的对话和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对的。

        洗完脸后,妙法清醒了些,上下打量了一番房间,木料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很干净,除了有点霉味,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晚饭是一碗无过说的米粉,上面飘着一层红彤彤的辣油,撒上芝麻葱花,绿绿红红的煞是好看。妙法凑近闻闻,立刻就被呛出几个喷嚏。

        无过挑了几根细米粉,稍微晾了晾递过去。食物的第一口大多是妙法的,这也算是默认的习惯,主要是如果妙法没有尝到第一口肯定会撒泼打滚,不是抓烂衣服,就是把砚台往桌下推。

        太麻烦了,无过索性顺了她的意。潜移默化的,不断为了妙法后退让步。

        “嘶!好痛!”

        妙法痛呼一声,吐出粉色的舌头,往里面抽气,眼眶里也泪汪汪的。

        无过笑了,捏她的耳尖:“这叫辣,不是痛。”

        妙法只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燃烧,烧得最凶的就是舌头口腔,火辣辣的痛,眼泪也跟着往外冒,她自知张大嘴哈气的样子肯定很蠢,但她没办法呀。

        最过分的就是无过这个臭道士,居然不想办法还在捏她的耳朵。一想到这碗讨厌的什么米粉是无过点的,现在居然还有闲心纠正自己,还捏自己耳朵。

        妙法越想越气,越气越热,眼看着就要自燃了,无过推来一杯水:“冰水。”

        前一秒还在想怎么把无过拆骨扒皮的妙法,下一秒一脑袋扎到水碗里,冰冰凉凉的水瞬间缓解了那种灼热的刺痛。

        她干脆把整张嘴泡在里面,享受那种冰凉带来的片刻舒服。

        无过想她应该是不吃了,于是捧起碗拈起一点米粉缓慢吃起来。他吃相优雅,就算是这种需要滋溜的粉面也没有半点声音,妙法从水碗边沿偷看他。无过耳朵和脸颊都是红的,大冬天也热出几滴汗,看样子也同样感觉痛。

        哦,不对,是辣。

        有无过和自己感同身受,妙法开心的在水碗里出气,吐出咕噜咕噜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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