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万人空巷
在严国公府的嫡长女表演后再上场无疑是吃亏的。不仅没有花,就连能被记住这一点都很难,谁叫人家背靠严国公府呢,家里还有位堂姐在宫里当妃子。就从严国公府嫡长女被人抬着送下台时那骄傲的表情,就知道她对头筹势在必行。
不是见阳草,而是那个高贵的位置。
到了这个时候无过心里一点也不慌了,反而认真的看了几场歌舞,后续也不乏有出彩的,比如一位姑娘扮作男子,偏她身材纤瘦,风鼓动她的宽袍广袖,她在方台上一边跳舞一边写诗。少了些脂粉气,多了些儒雅的文气,这等雌雄莫辨,斯文中不失柔美,柔美又绝不谄媚,也叫人眼前一亮。
只可惜终究珠玉在前,她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和严国公府的嫡长女媲美。
很快就是最后一个节目,也就是妙法要上场了。此时已是亥时,人们热闹了一整日,也逐渐露出疲态,包括对面高台上的幔帐后面的影子,也好几个影子都歪歪斜斜的坐着。
看样子,大家对最后一个上场表演的姑娘,并无期待,认为胜负早就定下来了。甚至有宫人讨好的问皇上,要不要现在就拟旨定了严国公府家的姑娘。
皇帝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摆手。
那宫人便不再说话,此时有宫人高声宣布,最后一位上场。
众人兴趣缺缺的打了个哈欠,就连皇帝和众位皇亲贵族也懒散的不想再看。
人群里只有无过,笔直笔直的站立,他精巧的衣袍早就被身边的人挤皱了,手中紧紧捏着花枝,那是全场唯一剩下的那枝垂丝海棠。
他在等他偏心之人。
方台上一片寂静,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是不是最后一位姑娘不敢来了啊?就连幔帐后那位年轻的公子也是这样想的,一想到这个给了自己难堪的年轻人的妹妹被吓得不敢登台,内心便有报复性的快意。
就在此时,那包围着方台的鲜花骤然悉数燃烧起来,金黄色的火焰冲天,惊得众人皆是一愣,随后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护卫反应过来,一边喊着护驾,一边下令灭火!
眼看场面就要乱作一团,变得失控起来。火光里传来梵乐阵阵,压住了喧哗嘈杂,随即那冲天的火光一亮,化成了无数金粉,纷纷扬扬的落到人们的指尖,落到人们的发簪。金粉穿过幔帐,飘落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一愣,那金粉竟柔柔的化开了,再也不见了,只余下些许惊艳的怅然。
鲜花化成了无数扬起的金粉只是开始,有一人从这金粉中蹁跹飘出。那人犹如天女般,由远及近飞来,她梳着飞天髻,用金丝珍珠点缀,发髻正中央是一朵开得如火如荼的牡丹花,娇艳欲滴,也冶艳摄人,一左一右各有两只梅花玉簪。芙蓉不及美人妆,不外如是。
身上只有简单的红黄两色,红色的是她的抹胸,上面绣着祥云纹。红也是她一尺纤腰下是长裙,正红色,红得扎眼。前短后长的设计,行走间裙摆缱绻翻滚,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
黄色的是她的飘带,被手臂的黄金红宝石铃铛臂环固定,随风而动,飘飘然羽化登仙。黄色的同样是是她腰间和脖上的啷当环佩,各色宝石,珠光宝气,煞是亮眼,却也及不上她半分惊艳。
她赤足,如玉的脚上也戴了一只金铃铛脚环,松松的挂在细瘦脚踝上,一动便是清越玲珑。
四周静了下来,准确的说,无过听到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包括自己,他想象过妙法的真身,也好奇过。却又不敢多想,他能够抵抗欲望的诱惑,却没有信心抵抗妙法。
哪怕抬手浅笑。
妙法的耳环是粉色的碧玺花朵,长长的宝石流苏在她锁骨上轻柔扫过,她嘴角微微扬起,少一分严肃沉闷吧,多一分轻浮讨好。
要的就是这个正正好,世间多少事情差的就是这个正正好。
而正正好的,又何止她嘴角的笑意,那雪白的皮肤,冰肌玉骨,圆润的肩头,修长手臂,秀气的手腕骨。缓慢扭身,偏头的动作都仿佛画中走出来的天女。
一切都正正好。
而当天女落地,众人才发现天女竟然是蒙着眼的,红色的薄纱三寸宽,遮住了她的眉眼。
众人皆是遗憾,人说画龙点睛,画龙点睛,由此可见眼睛乃是最重要灵魂所在的。无数人都在好奇,都在猜想天女的双眸,又怕天女真的摘去了薄纱,就真的要飞向九霄云外了。
晚风起,妙法逆着风微微扭头,那薄纱仿佛受到了风的感召,竟松了开,顺着妙法双颊,末端温柔如情人的手般划过妙法的眉眼,被风吹远。
无过呼吸一窒,不合时宜的担心妙法忘记给自己变双黑眼睛,绿眼睛可要不得。
然而他知道,自己只是希望用这种走神的方式来缓解心脏狂跳带来的疼痛感,闷闷的,巨大的,仿佛那心脏不是住在胸膛,而是住在耳朵里。
太吵了,吵得他心烦意乱。
可不管他如何想,妙法终是要睁眼的,细密如扇的睫毛轻轻扇动,忽然漫天都仿佛亮了无数星光。可星光没有亮,有的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眸。
妙法柔柔的弯起嘴角,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漾起浮光掠影,明艳动人,无人能抵挡其光华。她学着异族少女的步法在方台上走动,悦耳的铃铛声传向远方,她不会跳舞,所以只是学了几个画上天女或菩萨的姿势。
就够了。
只是这样便已是神清骨秀,清丽绝谷。美,无人敢说是不美的。美得惊艳绝伦,美得窒息不敢直视,美得让荣耀都要匍匐在她脚边。
见过了这样的天人之姿,哪里还能将凡品入了眼?
众人像哑巴,像傻子似的仰头直勾勾的盯着方台,直到妙法完成了她简短又敷衍的舞蹈,四周还是鸦雀无声。
妙法困惑歪了歪头,这一歪头就仿佛宝相庄严的天女活了过来,有了血肉,有了情绪,不再那般遥不可及了。
无过知道,她肯定在等花,也猜到她并不知道花都被先前的国公府嫡长女拿走了。
这时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来,他身着月白色长袍,略有折痕的袖摆上用同色的线,绣了祥云图案。那素手执一枝垂丝海棠。
天知道无过那只是简单一个递花的动作,竟像花光了平生全部的力气,他气喘吁吁的捂住胸口,动弹不得。
许是被握得太久,太狠,其中一朵花瓣都凋零了好几瓣,就剩下几片花瓣和蛋黄的花蕊。配她这样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九命猫,着实有些寒碜。
但她仍接了过来,簪在发间,左右微微晃了晃脑袋,似是在展示,而后她冲无过嘻嘻一笑。
一笑万古春。
人群忽然被这笑容点燃,巨大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人们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好,一边苦寻手边可以扔上去表达欣赏之意的东西,只可惜身上的银钱首饰皆是阿堵物,俗得很,恐要玷污天女,羞于出手。
万人空巷,不过如此。
可在这万人空巷中,妙法只注视着无过,无过也只凝望妙法,这一刻身边的万人空巷都不存在,仿佛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妙法冲无过眨眨眼,娇俏可人,还是那只在自己膝盖上卧着偷懒不想修炼学功课的猫。
她眉梢眼角都在说话,说的什么呢?
说的是:如何,我没骗你吧。我就是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九命猫!
无过笑了笑,眉头却轻轻蹙起,浓眉微微下垂,这不是妙法第一次看到这个表情,这往往代表无过拿自己没办法时,无奈认输,又纵容退让的表情。
妙法不懂这个时候有什么好无奈纵容的,无过的嘴唇开合,隔着鼎沸的人潮妙法其实没有看清楚,也没有听真切。
三个字,独独无过自己知道。
“风动了。”
他弯起眉眼浅笑,认输道。
呼声不等于投票,人们如何尖叫也不能影响宫人报出最后压轴的这位“乌妙姑娘”只有一票的事实。一时间嘘声和惋惜的叹息四起,妙法隐约明白自己输了,她讨厌输,她对自己的美貌有绝对信心,就算是敷衍的做两个动作,所有人都得照样买单。
她抬手,腕子上的金铃铛叮玲作响,心道到底是辜负了春舟和守珏之前的尽心准备。但她摸了摸发髻上的垂丝海棠,细软的花瓣,满手馨香,意外的察觉自己对输了这件事情并不纠结,甚至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她心宽,身上的魔气总能淡化,在此之前就在无过身边做一辈子的猫,带着他游山玩水,找家找记忆也很好。
重要的不是形态,而是旅途上与谁结伴。
想到这里,妙法就真的无所谓了,正欲走下方台和无过一起回客栈,她也累了,现在想吃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而且是饭来张口的那种,自己很累,懒得抬手了。
妙法刚一抬脚,就见人群哗啦啦的全跪了下去,就连无过也被身边的大娘扯得一个踉跄跟着弯下身。幔帐后正中间的那个又宽又大的椅子里站起一人来,宫人将幔帐拉开,终于露出了皇帝陛下的真容。
是位身着黑袍的,袖子和胸前都绣有张牙舞爪的龙纹的中年人。皇帝陛下虽年逾不惑,但身材挺拔,面容英武,脸上没有皱纹,唯有鬓角有几丝华发早生标志着他的年纪。
他双目灼灼的紧盯妙法,摆手向身边的宫人示意。那宫人躬身从身后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锦布。一步步端正的举着走到方台上。
妙法又歪了歪头,望着递到眼前来的托盘:“给我的?”
实在是何等的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啊!
可皇帝陛下心情甚好,全不追究,反而宽仁的笑着点头。
妙法不知道凡人间那些复杂的谢恩叩拜,听到是给自己的,就直接一掀锦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枝富贵逼人的牡丹花,绿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翡翠作叶,红玉做层层叠叠的花瓣,花蕊则是黄碧玺。工艺非凡,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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