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最后的小黄花
宝珊被取了妖丹后并没有真正的死亡,反而因为她妖力少,修为低,所以也只是有几分虚弱罢了。她休息了一会,从废墟里站起来,这里早已被烈焰焚得看不出原样了。
姨姨离开了,高野也走了,只有她躺了一整夜。
等恢复过来,她重新站起来,振了振翅膀,歪歪斜斜的找了水喝,又找了点吃的。她很想找个人来聊聊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自己妖丹没了,还是男九尾狐的魔,或是那为爱疯魔的高野,统统都想聊聊,不然她感觉自己要原地爆炸了。
可惜他们三宝鸟成年后都是各自修炼的,她早就不知道一窝的姐妹飞去哪里了。树枝上休息了一会,宝珊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了,只是妖丹没了,没办法说人话。
现在该做什么呢?
宝珊歪头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高家村看看。
万一能够阻止高野做傻事呢?自己的翅膀可比人类的脚程快多了!
宝珊天真的想着,可她完全低估了一个疯子的执念。当一个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将会爆发无限的潜能。高野不知疲倦的连夜回到了高家村,手起刀落,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把那个养育了自己十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寡妇杀死了。
暗红的血流了一地,浸湿他的鞋子,他浑然不觉,一步一步走出屋来。鞋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吧唧”声,那是血液受到的哀鸣。
渗人得紧,连最贪玩的猫都不敢动弹一下。
所幸高野这个疯子,只想完成条件,对其他人的命并不感兴趣。
一阵黑色的旋风猛地刮起,飞起的碎石刮破高野的脸颊,他擦了擦血,没有躲开。少顷,黑色的风停了下来,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燃烧的花,燃烧的花瓣缓缓打开,姨姨斜倚在花朵中央的小榻上。他又换了一套火红色的衣服,依旧是遮得严严实实的端正款式,最大程度的模糊了性别。裙摆上用金线绣了栩栩如生的曼陀罗,当他迈步,那金色的曼陀罗便摇曳起来,氤氲开靡靡的致命芬芳。
“三个条件已成。”他漫不经心的把手指放在那正在燃烧的花瓣上,花瓣本就是由无数火苗组成的,见他的手指来了,便亲昵的缠绕在他白皙的指尖。
听到三个条件已成的高野,还有点愣,傻乎乎的问:“真的吗?”
姨姨不耐烦地瞪眼:“你胆敢质疑我?”
“不不不,我怎么敢质疑您。只是,我以为要……”
“别用你浅薄的观念来揣度我。既然你完成了前面两个条件,就代表你放弃了你的灵魂,从此以后你要为我当牛做马,不得有半句反抗。”
高野应声跪下,激动地嗑起头来:“是是是!小人必定为您驱使,绝不有半句违抗。”
高野虔诚的磕头,嗑得一脑门全是血。
姨姨斜睨他一眼,便知道他期期艾艾的望着自己是想做什么,他冷哼一声,傲慢的伸手,“你那朵小黄花呢。”
高野下意识捂住胸口,那是小缘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不愿给?那便罢了吧。”姨姨作势收手,高野不敢再犹豫,心一横,想着反正小缘马上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何必在乎这最后的一点执念。
这样想着,他递上那朵小黄花。姨姨轻笑着接过,嫩黄的花朵在他烈焰火红的指甲间,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姨姨嘴角的笑容更胜,纯洁之人含恨死前的执念,最是甜美,笑盈盈的将那朵花吞下肚,甘美辛辣苦涩的味道冲上头顶,他享受的眯起眼,感受小黄花与他的法力融合,成为他法力的一部分。
睁开眼,高野有些慌张不确定的看着自己,姨姨冷笑道:“怕什么,答应你的我自不会食言。”
说罢,纤纤玉手一挥,黑色的旋风再次卷起,他张开双臂,宽大的袖摆上的曼陀花随风飘摇,身后红光滔天,高野遮了遮眼帘,好一会红光淡下去,他放下手,只见姨姨收起犹如帘子一般的袖摆,袖摆后凭空出现 一人。
一袭嫩黄衣裙,娇小的身姿,安静的阖眼,仿佛只是站着睡着了。
高野揉了揉眼睛,小缘还在,又揉了揉眼睛,小缘依旧在!
他的小缘!
他猛地加速冲过去,没想到用力太猛被绊倒,囫囵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小缘奔去。他张开手臂,姨姨侧身让出一点距离,小缘便像一只历经风雨的黄色蝴蝶,疲倦的落在高野怀中。
“她是你的了。”姨姨看也懒得看一眼高野,垂着眼皮重新回到那烈焰的花朵中央,“我需要妖丹,只要你周围有,就取来给我。”
高野刚想说,自己怎么能打得过那些妖,又不是个个都如宝珊那般弱。
姨姨一抬手,指向昏睡的小缘:“她可以帮你。”
说完,就如来时那样消失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所以高野和小缘想要妙法的妖丹。那你又为何只找小缘?”无过点了点头,表示这其中的因果就有如此之多。
难怪他总觉得高野一家有些古怪,也幸好他拒绝了与高野他们同行,不然那边是与狼虎共眠了。
苍右难得皱起眉,严肃的道:“因为,那根本不是小缘。”
这根本不是小缘!
高野心里确定!这不是他的小缘,曾经的小缘那般活泼爱笑,天真爽朗,清贫的生活也磋磨不了她的乐观善良。而现在的这个,身穿黄色衣裙,和小缘一摸一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小缘!
这是个怪物!
曾经的小缘连杀鸡都不敢,次次都要让自己来帮忙,见到血就头晕。
而这个小缘,醒来后看到屋子里躺着的冰冷的寡妇,没有任何反应。就在高野抓耳挠腮的想要狡辩掩饰的时候,只见她拽起寡妇的一条腿,毫不费力的把她拖到墙角,紧接着徒手撕开寡妇的肚子,掏出还温热的心脏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她吃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墙边的高野两股战战,冷汗如雨!
他想尖声喝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用爱人给留给我的,最后的纯洁无垢的思念究竟换回了一头怎样的恶魔?!
此时,小缘吃完了心脏,直楞楞的走向高野,她棕色的眸子定定地盯住高野,高野也盯住她,手不由得摸到墙边的木棍,深怕下一秒自己也被小缘撕了吃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小缘只是伸出染血的手,面无表情的在高野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
其实高野胸口的衣服也全是血,根本擦不干净,高野激动地一下握住小缘的手,“你是我的小缘对吗?回答我!你就是我的小缘!”
以前的小缘偶尔会玩闹的把手上的水渍或者泥土擦在自己胸前,小缘执着于这种孩童般的恶作剧,而高野每次也非常配合的假装躲开,又没有完全躲开,最后被抹了一衣服的水,还要表演委屈巴巴。
这就是他的小缘。
也必须是他的小缘!
他紧紧抱住小缘,就算这个小缘很木讷,不再爱笑,不再胆小,不再活泼,但这就是他的小缘!
胸口的血逐渐变凉,变硬,他们现在都不是普通人了。
高野连夜遮掩住血脚印,再带着小缘躲了出去,换了衣服。等天亮大家发现了寡妇家的惨状,再带着小缘假装匆匆赶回家的模样。
村民们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寡妇一家的悲剧,女儿死了,娘被野兽掏吃了,等高野回来该怎么办哦。
正在这时有几个孩子尖叫起来,村民扭头,正是去而复返的高野,和死而复生的小缘!高野废了不少口舌让大家相信小缘是摔下山崖,摔坏了脑子,性情大变。
毕竟这个小缘和那个小缘一模一样,稍微一抿唇,嘴角就有两个酒窝浮现,让人不得不信。
高野独自完成了寡妇的丧事,那白灯笼和棺材寿衣,小缘没用上的,全给寡妇用了。等寡妇下了葬,高野的一颗心终于也算落地了,剩下的就是带着小缘好好过日子。
他相信,只要自己陪伴在小缘身边,总有一天小缘会变回以前的模样的。
可高野又矛盾的托人买来了笔墨纸砚,苦练许久后,终于选了一副最满意的裱起来,挂在堂屋里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头,没有任何观赏性,唯有旁边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算得上唯一的风景,祭奠他此生唯一的爱人。
——也就是无过曾经看过的那副,奇怪的画作。
无过听完不禁也唏嘘,这是个被命运嘲弄的故事。一个什么都没有人,忽然得到了宝物,又被强行夺走,爆发出来的执念和癫狂是不可估量的。
无过甚至有些许理解高野的决定,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她日日夜夜陪在身边,他就可以自我催眠,自我欺骗,他的爱人还在,他的世界还未完全崩塌。
“是不是有点可惜?”苍右观察无过的表情。
无过略微颔首:“的确,造化弄人。但这不能成为他们伤害妙法的理由!”他危险的眯起眼,纵然锁骨被穿,泡在冷泉里,他身上依旧有股凛然的气势。
苍右仿佛被什么扎到似的躲了躲,“是啊,这不是他们害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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