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冢妇修养韩府内乱

　　雅俗雅慕一到福绥斋，发现明间桌上有个做工精良的竹盖筐，松下斗篷后，上前打开一看，满满一筐蜜柑，旁边还有一大盒官燕。雅俗就问：“这些是府里买的么？”

　　傲骨：“这是大公子早上命人送过来的，才没多久，现在天冷气燥，大公子说让姑娘多滋补，还说吃完了再送来。”

　　鲜熟的蜜柑到冬季大量上市，正是应季鲜果，燕窝也是上佳补品。雅俗听是大哥送的，就吩咐道：“燕窝拿去小厨房，取几块燕盏，把厨房里的野山鸡炖一只来，要炖的嫩嫩的。蜜柑你们都拿着吃。”说完就带雅慕去了东次间。

　　傲骨拿着燕窝去了后厢小厨房，吩咐备汤菜，又用食盒装了两样点心并碧玉如意筷枕、银箸带回正堂。虚心拿了些蜜柑装盘，命人搬走竹盖筐，又去前厢馔饮室沏茶，塞北换手炉、取炭，江南带四个小丫鬟捧来热水、巾帕、香膏，伺候两位姑娘盥手。

　　行于风雪中实在干冷，雅俗雅慕收拾舒坦了，才捧着手炉坐于炕上休息饮食。这时傲骨送来一个双层填漆描金连祝富贵食盒，把两道点心安置几上。虚心也用红漆木盘端来两个卵白釉暗刻五彩戗金莲瓣八宝忍冬纹盖碗，盖碗搭着小银勺。傲骨道：“二位姑娘，这牛乳茯苓糕和艾草蟹粉酥都是刚出锅的，二位姑娘尝尝。”虚心也道：“姑娘，吃茯苓不宜与茶来配，这茶汤是用滚水沏的玫瑰花露，二位姑娘用些驱寒。”说完便端盘退至一旁。

　　雅慕用银勺吃了两口玫瑰汤露，对雅俗笑道：“姐姐，你这里的规矩好周到。”

　　雅俗：“尝尝点心，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用过茶点，雅慕便伏在炕几上描花样。雅俗拔下金簪，褪去玉镯，手持一把玉柄饕餮格错金银鸟纹无锋铜短剑，在室中练习剑法。室内地方宽敞，丫鬟倚角落侍立，空间合适，加之地上铺了花毯，烧着地火龙，倒也翻跳自如。雅俗动作不快，力求精准到位，一招一式熟练流畅，英姿飒爽。

　　雅慕看着姐姐潇洒练武的样子，越发觉得比寻常坐在那里更显神采焕发，英气逼人，心里想：“就姐姐这习武的步姿，比起飞飞跳舞可就不知好看多少倍。”

　　娇儿回家第二日，将舟儿的事告诉了母亲。尤夫人得知后态度平常，只笑着说与女儿道：“前不久蒋夫人回京，我作为男方母亲，就先去赵府找蒋夫人商议你哥哥大婚的事项，那俞蒋氏当时也出来见过。小门小户家的妇人，俞蒋氏衣着样貌倒是不错，若不说话，我倒觉得她与蒋夫人是真姐妹，只是她见识鄙陋，谈吐轻狂，一开口便露了底，当权爵大户人家是凭几分好颜色就能进的，我看出来俞蒋氏不过一个井底之蛙，便敷衍了过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一天到晚盯着别人锅里，吃相就太难看了。”

　　娇儿：“娘亲，你话都没多说，就能猜到舟儿表姐妹的事么？”

　　尤夫人笑说：“你也太看轻你娘了，我看人看事可比你们想的高远。”

　　娇儿：“我以前听你说过，你和哥哥都觉得舟儿好，哥哥的桃花运多，你还出面帮忙拒了几个。”

　　尤夫人：“你哥哥喜欢舟儿，赵氏家族在官场上颇有力量，舟儿出身名门，又教养的甚好，诗书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出色，我们两府结亲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定的也没什么可挑剔。”

　　娇儿：“娘亲，那除了舟儿，还有哪些人想嫁给我哥哥？”

　　尤夫人笑说：“我说出来你也不大知道，何必问呢！”

　　娇儿：“一个我相熟的都没有吗？”

　　尤夫人想了想，便道：“那些人你都不熟，娘是委婉回拒，没让半点影子露出来，虽跟我们邵家没缘分，还会有别的好姻缘在等着她们。”

　　娇儿听母亲这么说，便没问了。邵鸿飞随后也从妹妹口中知道了此事，因与舟儿的婚事议上日程，这期间二人不宜私下见面，鸿飞虽挂念舟儿，但还是顾着礼数，未曾贸然前去相见，只命人给舟儿送去了几块上好的貂鼠皮子，让舟儿瞧着做新饰，如此倒也叫舟儿的表姐妹寻不到遇见邵公子的机会。

　　今冬天寒，各地棉价上涨，一斤棉花值价百几十文，与之同步的是炭价和肉蛋菜蔬价格的相对上涨。为防商贾囤积居奇，从中牟取暴利，户部下属十三司时刻关注市场，稳定市价。

　　年初陈夫人从金陵回来的路上，打听并分析了沿途作物种植情况，回京后给了两位弟妹些建议。

　　贾夫人少时发现市场农作物价格今年高明年就低的浮动规律，颇懂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采买存储策略。后来因大多数人都发现了这一规律，不再轻易跟风，加之政治因素影响，市场也变得难以琢磨，贾夫人便又改为顺市场自然，待时机而动，治家甚有心得。这年听了大嫂查究两京沿路风景后的分析意见，贾夫人便在府库里储备了大量的棉花和木炭。

　　去年暑长寒短，西瓜价格涨高，棉价降低。秦夫人根据以往经验推测，今夏西瓜价贱，岁冬会是寒冬，菜蔬、肉禽、棉花和木炭的价格必有相应上涨，尤其棉价向来稳居农作物价格之首，加之大嫂说的，因此早早就储备上了。

　　去年棉农因天气原因利益受损，今冬市场缺棉，贾夫人和秦夫人将府里储备的棉花以低于市价，薄利投放市场，不但缓解了市场缺棉之急，也从中获利颇丰。二爷和三爷府的下人一入冬，就早早换上了新做的棉衣，阖府众人无不佩服夫人治家有方。

　　冬事安定后，贾夫人和秦夫人来国公府看大嫂，顺便瞧瞧孩子。两位婶婶素知大嫂疼爱女儿，都给雅俗塞了一包金锞子，袋包是织锦缝制。雅俗等两位婶婶走后，把两包小金锞子倒出来清点，样式有吉祥如意、连年有余、八吉祥、五福捧寿、金玉满堂等，每个金锞子重在一两左右，总共四百个，成色赤足。雅俗不知母亲功劳，只当无意发了笔财，便用个五彩凤凰麒麟螺钿紫檀匣将两包金锞装好，锁上收起，然后去和母亲说了声，自己收了二婶三婶的厚礼。

　　陈夫人见女儿收好处心里不安的样子，觉得好笑，便说：“是不是二婶三婶都给了你零花钱，娘亲没给，所以你特来暗示？”

　　雅俗低头看手指道：“我不知道二婶和三婶为什么突然给我零花钱，不过，若是娘亲给的话，我肯定会收的。”说完抬头看着母亲。

　　陈夫人笑着伸手刮刮女儿的鼻子，接着道：“二婶三婶这次给你零花钱的事，你说一声，娘知道了就行，你放心收着。”

　　雅俗就知道会是这样，便问：“那娘亲就没有了？二婶三婶都给，娘亲不给，我心里不舒坦。”

　　陈夫人笑道：“好好好，娘也给，行了吧，娘晚上让吴嬷嬷送四百两银子给你。”

　　雅俗听了这话心里才满意点，接着嘴巴勤快的奉承起娘亲来，又为母亲端茶、又捏肩、又捶腿，样子做的不亦乐乎。陈夫人见女儿这么欢喜，心里十分喜欢。

　　雅俗把母亲捏舒服了，就问：“娘亲，二婶和三婶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么多零花钱呀？”

　　陈夫人笑说：“三月中旬我从金陵回来，沿途打听了一番今年田地农物的种植情况，知道今冬缺棉，所以就让你二婶三婶多储备些，省得寒冬市场上棉花和肉菜供给不足，出现哄抬物价的现象。”

　　雅俗素来闻弦歌，知雅意，便说：“户部关注百姓生计，肯定不会让市价紊乱。”

　　陈夫人：“去年棉花价贱，户部十三司动用国库采购，保住棉农起码的生计，今年市场缺棉，户部开仓定市，必会保护老百姓不受冻馁。”

　　雅俗：“户部救市但不会过分干预市价，棉炭肉蔬的价格该涨还会涨几成，二婶和三婶今年也赚到了。”

　　陈夫人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说：“你个小精灵鬼呀！算盘打的比我还精。”

　　雅俗：“那是自然，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陪母亲聊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后，雅俗坐着红木四抬小轿椅回福绥斋。轿椅雕花精致，月牙扶手，垫有绣花棉褥，四个健壮的仆妇前后抬着，既舒适又稳当。前面两个丫鬟打着灯笼，此时屋外雪已经停了，只剩满地粉琼。

　　姜府，芍贞在烛灯下陪着母亲看账本，顺便算算自己鹿鸣阁里近两个月的开支。今冬小院里的丫头嬷嬷们做冬衣，每人棉衣裤裙两套，新鞋三双，单这一项就花费二十两银子，再算算炭火，着实感慨米珠薪桂。况且近日天寒，下人们操劳辛苦，日常菜食也不能简薄了。

　　芍贞正翻账簿，嬷嬷端进来一个青花瓷盖盅，里面是刚炖好的红枣桂圆燕窝汤，说：“夫人，燕窝炖好了，您和姑娘都趁热喝点吧。”说完按规矩退下。

　　殷夫人吩咐一旁侍立的杜鹃道：“给姑娘盛一碗。”

　　杜鹃得话上前盛一碗燕窝端与芍贞。芍贞接过黄玉收口碗道：“娘亲，今年冬天冷，集市上吃的用的都比去年贵不少，这燕窝我都有点不舍得吃了。”

　　殷夫人抬头笑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吃用涨价，燕窝又没涨价，这点子东西家里还吃得起。”

　　芍贞吃了几口燕窝，又说：“这账上还是去年的规矩，我本来听说市场上棉价上涨，还以为您今年会少为府里做几件冬衣。”

　　殷夫人：“娘这么多年管家，又不是进多少就花多少，都留着余底，就为了防止哪年吃用价格高涨，恐怕后手不接。”

　　芍贞：“我听说您今年还为庄子上的佃户减了租子，进项肯定少了，花销再一多，就怕难了。”

　　殷夫人看着女儿，笑着轻声说道：“咱们家里好，今年的进项还保得住花销，可庄上的佃农就不一样了，这寒灾之年，本来只保够他们过日子的收成，现在市价一涨，免不了要受饥寒交迫之苦，我能减免就减免些吧。这些佃农年年耕种我们府上的土地，也该把他们和府里的下人一样待才是。”

　　一旁的范嬷嬷插话道：“夫人仁心善行，咱们满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我近日听底下的人都在说，怕不够多做些差事，好报答夫人您和老爷呢！”

　　殷夫人听了笑道：“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日常还是要多做事，少说话。”

　　范嬷嬷见夫人搁下账簿，就端过一旁银錾花碗勺，服侍主子用汤。

　　寒灾之年，过冬难熬，昌邑侯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都在抱怨主子刻薄。凌夫人不大会管账，以前有就花的慷慨，没有就往娘家搬，如今娘家被“外人”把控，门都进不去，冬事开销大，凌夫人只得一再缩减府里用度，紧着自己花销。

　　韩家二房太太买阿胶得赠了几盒山楂糕，吃起来酸甜开胃，就让闺女给大伯母和几位婶子都送些。原就是一番好意，侄女也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善，就按规矩先送给大伯母。

　　凌夫人见侄女来送山楂糕，就问哪里得的。侄女老实答买阿胶送的。凌夫人一听，当着满屋下人的面嫌弃说：“别拿这些没用的东西往我这塞，我可看不上，买东西送那么点香头，你们当是好的，我从来不要。”

　　姑娘连忙解释：“大伯娘，这个有几盒，我和我娘亲吃起来都觉得好，才送来孝敬您的……”

　　“别拿这么遍大街的东西来孝敬我，你们吃的好就留着你们自己吃，拿这样的东西打发我，我还能要你们剩下的？”凌夫人大声打断侄女的话，继续不留情的教训：“就你们才把这些别人随手给的东西当个宝，我跟你能一样？我要什么没有？你拿这么盒山楂糕，就别在我面前现眼了。”

　　姑娘被大伯母训的眼泪打转，见凤薇还在一旁笑着看，等大伯母话音一落，连忙转身就走，眼泪还没下来，却被凤薇“你回来”的呵斥声吓一跳，又转过头来，见凤薇大怒道：“你跟大伯母说话，招呼不打就转身走，当我们侯府家法是摆设么？过来，磕了头再去。”

　　这是凌夫人性子最柔的侄女，也是见事少了，此时除了身边一个小丫鬟，满屋都不是自己人，只得在凤薇的监督下，磕个头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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