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哪里不是有强酸吗？”

        听见杨鸿的提醒，本来得到答案而松了一口气的众人不由怔住了，眼神都回落到姜城北这。

        姜城北倒是淡定，他只身站起，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所有格子缝里都有强酸，否则刚才我的手就废了。保险起见，等会找个东西替代，别直接拿手按就行。”

        姜城北垂眸一瞥手机上的时间记录，12:4674，临近十三分钟，此时必须立马决定是否上或不上。

        上，那么爬上轿顶，可能找到对应的正方块，时间就差不多了。不上，则由于每次电梯停留时长不定，或长或短，若是等待下一次移动，不知还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不能百分百保证电梯还会有下一场移动。

        下定了决心，姜城北冲蒋胥泳说：“没时间了。”

        蒋胥泳理解地一点头说：“这次换我上，一人一次，公平。”

        姜城北不爱废话地冲蒋胥泳摆手。

        上轿顶又不是天大的好事情，曾文雄实在看不懂这两人推拉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坚硬的基底，于是自顾自地走到安全出口下扎起马步。刚立稳定，就见一人影在眼前一晃，刷地踩上他的腿，手抓着安全出口的边缘，轻而易举地撑了上去。

        曾文雄瞪大了双眼，看了看独自承受重力而隐隐作痛的大腿，再回头看了看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姜城北和蒋胥泳，一脸茫然。怎么回事？怎么原本大家避而远之的事情，现成了香饽饽，都争先恐后了？

        受蒋胥泳来来回回纠缠的姜城北恰好没注意到后方那人的举动，等接收到曾文雄投射来眼神，才发现“活”被人抢了。

        他们身后是计境布置好的一切。

        姜城北的灰色薄外套被整齐地叠好，压置在计境自己较为随意的外套上方。计境心中早有数，他并没有听陈肖的一系列科普，而是自己一人走到角落处，将雨伞安稳地斜靠轿壁，着手进行下一步骤。等所有准备做完，陈肖那头恰巧也同步结束。

        姜城北脑海里追溯不到计境做这些动作的印象，也不想再烦恼是计境手脚太轻，还是自己太笨，太专注研究“烧脑”的数学问题。终归是他错过，赶不上人为操作的变化。

        姜城北心里头不是滋味，没法具体说出何感受，就是觉得胸口闷郁，半窒息的感觉。

        他天生没合作意识，从小的散养教会他习惯一人，虽有号称自己“管家”的罗通，但终究还是外人，小时候自主能力差，罗家还能帮衬一两分，等成为完全刑事责任人，“独立自主”几个字眼就逐步刻进他的骨髓。

        鲜少受人帮助的姜城北此时此刻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此刻被拉进的，是十三个人的游戏，确实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至于蒋胥泳和计境的态度，他好似能够看得明了，却实则看不通透，模模糊糊，也不知心中对此的一些猜想是对还是错。

        姜城北站到安全出口下，盯着那一半染红的边缘，恍惚间似乎重新看见计境举着雨伞，在他耳边说了那句“嗯，我上”。

        计境站在轿顶上一动不动了半晌，等视觉光敏感受性增强，能够看清一切后，目光往四下一扫，轻车熟路地走到被标志为“数字一”的正方形前，正想蹲下按按键，一阵尖锐的声音提醒他，时间到了。

        计境一边注意着声音走向，一边将手揣进裤子的口袋，握紧上电梯前特意从外套取出的钢笔。他敛声屏气，在裤兜里完成钢笔的脱帽准备。

        声音越来越近，待怪物散发出温度压袭而来，计境凭着感知侧过身，一把拽住它的手，钢笔头迅速划过怪物的眼睛，怪物疼痛地发出一声怒吼。难以忍受的怒吼并未阻挠到计境下一步动作，他当即将钢笔深深扎进怪物的喉咙处，另一手顺势抓住怪物的脖颈，将它半推半扯地扔出电梯。扔出去的那刻，他还不忘姜城北所言，将钢笔从怪物的喉咙中拔出。

        计境吁了口气，幸亏怪物皮不糙肉不厚，否则小小的钢笔怕是承受不住。

        电梯里的姜城北听着上头那几声“敲打人心”的急促脚步声，以及随后跟上的，怪物震耳欲聋的一声咆哮，一颗心不知怎么着，瞬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处，卡得难受。

        后来上面没了动静，怒吼声没有，脚步声没有，什么都没有的时分，竟比能听见动静时还更加难受。

        上方刚经历完一场恶斗的计境蹲下身，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刺激竟很好地缓解了他紧绷着的神经。确认周围无异样，计境顿了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用钢笔使劲地压下面前的三角形按钮。

        顷刻，电梯以非正常速度骤然向下掉。

        电梯动的千钧一发之际，早已猜中电梯会出现什么状况的计境猛地一侧卧，倒下的那刻，他伸直手，准确地抓住了钢索。

        电梯倏地向下跑，姜城北一个趔趄地扑通跪倒在地，五指紧紧地扣在地面上，指关节处随着压力，逐渐泛了白。他没敢低头，心里头像悬着东西一般，迫使自己仍然抬着头，盯紧了出口处。而内心更是没来由地想大喊，想问问上方的计境是否还安好，可嘴如同被沾上了胶水，一个字也吐不出，不仅如此，回过头一想，竟发现自己还未来得及过问那人的名字。

        到达一楼的电梯“哐当”一声发出巨烈震动，有几个人挨不住地坐到了地上，曾文雄更甚，直接顺势躺倒，懒得动了。

        确定停稳无误，姜城北火烧屁股似的抓紧时间起身，身旁的蒋胥泳见状，也撑着起身。他不懂是不是看出了姜城北动作和眼神里焦虑，反正坦然地帮姜城北吼出了心里想法：“嘿，你没事吧？”

        没听见任何动响，姜城北同蒋胥泳无声地对视一眼。

        “该不会……”蒋胥泳没底地说。

        “不会。”姜城北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他既然敢上去，就不会那么轻易……”

        话未说完，就听见上面有几声短促细碎的无节奏敲击声。是他！姜城北紧锁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

        一路磕碰着下来的计境艰难坐起，看着微微颤着抖的双手，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用牙齿缓慢咬掉几乎磨破的手套。他的整个掌心发红，硬生生地被绳索勒出一条和掌纹一致横向的纹路，有些许疼痛的刺激感。难以想象，若是没事先将御寒用的手套戴上，他的手会废成怎样。

        全身发软得无力，需要歇歇的计境，在寂静得仅剩风声的空间里，他听见了从电梯里传来的呼唤。以防他们担心，本想动身回电梯，不曾想，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底下竟再次发出了声音，是姜城北和蒋胥泳的对话，其中最为“动听”的，是姜城北那肯定且心虚的回答，计境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扣起食指拇指，故意用指骨敲了敲轿顶，弄出个两三声动静，以表明自己的安全。计境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起身，踱步到姜城北所在的安全出口处。

        处于黑暗之中的他将站在一片灯光里的姜城北看得无比清楚。姜城北也正仰头等着，隐约瞥见暗处有晃动的身影。他一撇嘴，完全平和下来的心把语气包裹出一层冰冷：“还不下来。”

        计境微微扬嘴笑了笑，快速跳了进去，极为稳当地着地。

        整体而言，计境下楼的动作还算得上干净利落，就是饱受过电梯磨难的模样令姜城北发现，原来人从“衣冠楚楚”到“狼狈不堪”仅需要几分钟的过程。

        计境看着姜城北似笑非笑的眼神，大概知道现在的自己成了什么样。正想整理整理衣服，不料被背后没控制住力道的蒋胥泳一掴，差点儿一个踉跄倒地。

        计境：“……”

        “上去一趟就弱成这样？”蒋胥泳笑眯起眼睛，嘴里戏弄，但心里满满的感谢，毕竟上去还能安然无恙的下来，不是件容易事，“刚上面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按了按钮。”计境没细说，挑了个重点回答。边说边把袖口沿着旧折痕，再向上折了一道，有些肌肉的小臂几乎都露在了外边。

        蒋胥泳上下打量着计境，并沉声道：“没受伤吧。”

        “没。”简洁地回答完毕，计境的视线当即转向姜城北，黝黑的瞳仁和清澈的目光不违和的融合。他像只等待安抚和表扬的小猫，乖巧地候着。

        姜城北不解计境眼前行为所图，只用干涩且特别没感情的话说：“没事就好。”

        计境：“……”

        大伙儿陆陆续续从“坠落惊魂”中缓过神来，之后也都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为何到了一楼，电梯门依然打不开。难道他们的解析出了偏差？不对，按钮既然能按下且没出现其他事，就证明方向没错。

        一筹莫展之际，中年男忽然注意到有一边的轿壁如被剥壳的鸡蛋，一块一块地，正从银灰色缓缓褪成透明，而令他们震惊的是电梯外的景象——黑暗的外部，被降下电梯惊动的五只垂涎怪物，正趴在轿壁附近，五对发着亮光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其中一只似乎蠢蠢欲动地弓起背，意图前往。

        他们就和锁在盒子里的食物，一旦开封，下一秒恐会被分刮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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