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贪欲

楚嫣推着沉默的楚君燃一路往外走，等他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御花园，净闲和楚嫣他们两人都没出声打断他。

        他抬头看到熟悉的景色，想到了初次见到明元征时，明元征正低着头挨先帝的训，他躲在御花园的一棵树后，听着先帝毫不留情的训斥心里在想，这大皇子当得也太憋屈了吧！

        因为这个事，他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愿意进宫。

        第二年春天，宫里传出消息说要给皇子们找伴读，一直不想让他上战场的父亲没问他的意见，直接把他带到了先帝面前。

        先帝问他愿意当谁的伴读，他突然想起那被训得抬不起头的大皇子，脱口而出。

        先帝和他的父亲都惊呆了，就在父亲想替他辩解时，先帝却笑了，同意了他的选择。

        他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学堂，刚好碰上皇子们下学。

        他只有一个妹妹和抱养回来的弟弟，武将世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在自己府上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算得上是野大的。

        所以当他在几位年龄偏小满是朝气的皇子里，看到明元征挺直身板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模样时，有种特别新奇的感觉。

        宫人将他带到明元征面前，他没等宫人介绍，伸出手笑着说：“大殿下，你好，我是你的伴读楚君燃。”

        学堂的入口处，两边各种了一颗桃树，粉色的花瓣飘扬而下，落在楚君燃的大红的锦衣和头发上，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在粉与红的衬托下显得给在浓烈，露出的笑容真挚，伸出的手充满善意，那一瞬间惊艳了明元征的一生。

        当时明元征就在想，燃这个字真的很适合楚君燃，热烈明艳，张扬肆意。可他没想过燃其实是一种消耗，燃烧后剩下的只有一捧灰烬，就如同现在的楚君燃一样。

        明元征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会才握上去，他说：“我叫明元征。”

        楚君燃当时还觉得这大皇子真呆，哪有皇子直说自己大名的。他知道明元征从来没把他当过伴读当过臣子，他以为是知己是兄弟，却没想过还会有别的。

        明元征克制守礼，十多年来他们的关系没有越界过，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愫，他相信明元征是真的没想过要让他知道，只是造化弄人。

        “哥，你没事吧？”楚嫣看了一出大戏，虽然不知道原委，但她能感觉到楚君燃此刻并不好受。

        “嫣儿，你还恨皇帝吗？”

        纪星惨死在楚嫣面前，她以为自己解恨了，后来才知道他也只是颗棋子，他以为看到皇帝万念俱灰会觉得痛快，可看到楚君燃这么难受，她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不想把自己的恨压在楚君燃身上，“我不恨了。”

        楚嫣不恨了，他呢？

        如果明元征是单纯的变了，因为忌惮楚家背弃了他们十多年的感情，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去恨，可明元征也是受害者，心里翻涌着的恨意突然没有了着陆的点。

        楚家满门、边关数十万将士和这三年他受的折磨，他能轻易的去原谅吗？

        另一边，明元征刚回到寝宫整个人就脱力了。

        明元策把人扶到床上，用灵力帮明元征恢复体力，可结束后他还是一副很疲倦的模样，“皇兄，你是一国之君，要打起精神来。”

        “阿策，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我真的好累。”这三十多年来明元征自己咽下了所有的苦与累，没当皇帝前他要保自己的命和在乎的人，当上皇帝后他要为整个渝州的百姓负责，可他其实并不想当皇帝的。

        明元策坐在床边掰过明元征的头，直视他的眼睛，说：“皇兄，你没必要妄自菲薄，渝州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既是你的责任与负担，也是你活着的证明。我和师尊下山一路走来，既没遇上劫匪也没见到乞丐，到处都是一片祥和，昌宁城的繁华你出去体会过吗？这可比父皇在位时好太多了。”

        “可我因为偏信一个男子害了边关那么多将士，我下旨斩了楚家满门，害得君燃家破人亡，害他在冷宫受了整整三年的折磨，还扬言要让一个男人入主后宫，我错的太离谱了，我我让明氏一族蒙羞了。”

        “可你并没有让百姓受苦。”

        “百姓？”明元征是皇家子孙，三十年来刻在他骨子里的是天家威仪与无上的皇权，他虽然不重权，但皇家的颜面他一定要保住，明元策这话是要他从百姓的角度去想吗？

        “只要你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不会在乎你的后宫里有谁。”明元策其实并不会安慰人，但此刻能安慰明元征的也只有他的，“皇兄，自古以来帝王没有不犯错的，重点在于你怎么补救。”

        祝晦听着明元策安慰明元征，终于从他的身上找到了点前世的影子，有些人不管性格怎么变，心性都是不会变的。

        明元策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要明元征自己去想，他站起身说：“我和师尊先去审左泉，把事情搞清楚先。”

        短短几天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明元策也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不急，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你们俩吃了饭再去吧！”明元征的精神稍稍好了些，他叫来管福吩咐道：“传午膳，君燃那边你也让人送过去。”

        祝晦没有推拒明元征的好意，他自己一个人吃，耳边是明元策兄弟俩的聊天声。

        人果然还是要有社交关系的。

        明元征的胃口和精神都不好，一顿饭吃了两刻钟，他在一边吃得听高兴的，毕竟皇家御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

        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一个皇帝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明元征问术离：“真人，可以尽快审左泉吗？”

        “随时都能审。”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审。”明元征唤来管福，“你去告诉君燃说我们要开始审国师了，然后把他们带去关押国师的偏殿。”

        一行三人来到偏殿时，另外三人也到了。

        管福看出了几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推开殿门，非常恭敬的对术离说：“真人，请进。”

        这奴才的态度转变的可够快的，祝晦先一步踏进去，左泉还维持着被捆仙锁捆成粽子的模样。

        “阿策，你看着点他，搜魂太痛苦了，我怕他醒过来。”祝晦把左泉吊在屋梁上。

        “好，师尊我会看好他的。”

        祝晦从纳戒里取出一颗散发这蓝色莹光的石头，将其放置在左泉头顶，说：“这是留影石，等会我搜魂看到的东西会通过它映出来，你们都可以看到。”

        不愧是修真者，拿出的东西明元征听都没听说过，“麻烦真人。”

        祝晦的手指悬在左泉的额头前，闭眼进入了左泉的神魂深处。

        九州大陆上，为了防止魔修们钻凡人的空子，修真界规定每个州每五十年要换一次国师，国师的人选由境内的各个修真门派推举的人轮流担任。

        五十年前刚好轮到飞羽观，观主的大徒弟一心修炼对凡俗事务不感兴趣，这个名额本该落在左泉头上，但当时左泉并未结丹，于是国师一位就给了老三。这事让左泉愤愤不平了很长一段时间，心境因此受到了影响，直到老四老五都结丹了，他都还未结丹。

        他瞒着观主下山，听闻修为高深的妖族的皮骨血丹都能助修真者突破境界，于是他回观求师尊把之前那条蛇妖留下的东西给他，观主见他不但不潜心修炼，还起了别的歪心思，把他训斥了一顿。

        心有不甘的他下山找到二师兄，看到二师兄在皇宫受万人敬仰，连皇帝都对他那么客气，更加不甘心了。在他说出来意后，二师兄也把他训了一顿，明明他是老二，就因为资质，师尊就把本该属于他的国师之位给了老三，怨愤直接让他滋生了心魔。

        他出门游历的这几年认识了三个和他一样，既没有凡人的钱和权也体验不到修真者的肆意潇洒，后来他们无意间淘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一个深山老林里有一处上古遗迹，于是他们四人结伴想去碰碰运气。

        进去后他们才发现居然是魔王的祭坛，他们欣喜若狂的接受了魔王的印记，然后全部结丹成功。他回到师门先是把自己师尊杀了后嫁祸给大师兄，把大师兄逐出师门后开始算计二师兄，等他把飞羽观弄成自己的后。贪魔放大了他们心底的贪欲，他打起了千年妖丹的主意，他拿着那张蛇蜕循着上面的气息找到了净闲闭关修炼的地方，四人开始合谋怎么杀有千年修为的净闲，

        四个人蹲了近十年终于等到净闲渡劫，等对方渡过雷劫还没缓过来时，他们用在魔王祭坛里找到的法器趁虚将其击杀，但蛟的身体太过庞大，挣扎间将整座山都给振塌了，他们只拿走了妖丹、角和一些骨皮血。

        四人因分东西起了争执，他把另外三人都杀了，独吞了所有的东西。他贪欲作祟，开始嫌弃起了自己的身世和资质，就算吃了这颗丹最多也就突破元婴，他也还只是修真界的一个普通修者。

        在听到纪星的祈愿时，他想到了魔王祭坛里的一种吸收气运的秘法，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是皇室后裔还拥有绝顶的资质，他是不是就不用遭受歧视了？是不是就能一步登天？

        于是他回到皇宫成了新任国师，开始蛊惑纪星给一个凡人种下心魔。他告诉纪星自己能改变他的体质，只要他能生下龙种，堵住那些朝廷官员的嘴，他就能和明元征永远在一起。

        他给两人种下同心蛊，再用纪星的身体蕴养经过秘法炼制的妖丹，只要妖丹一出世，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一个小孩自愿献祭，他不但是一国的太子还拥有全州的气运，那他就是下一个天选之子。

        左泉的五十年用了祝晦半个时辰，他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贪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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