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rtAChapter3
江南家的老宅子闹中取静，不管外面怎么车水马龙，宅子里总是鸟喧花静的样子。
白天的大多数时间，我不是在书房找书，就是坐在树下看书。江南忙着整理要带回天津家里的东西，于是总是这间屋子进去看一看、那间屋子找一找。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的时候，会站在院子里喊一声陈伯或是陈彦白问一句。
我站在书房里的书架前面，手上拿着本书，可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于是半天都还是停在同一页。她就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什么事呢。稍微转了转头，我看到我心爱的姑娘正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中，双手叉在腰上，因为刚从阁楼上急匆匆的跑下来而累得直喘气，额头上出了汗，粘上了几缕头发。陈彦白不知道在哪叫了她一声，跟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她偏过头去答应了一句，朝跨院的方向走过去了。
耳朵里又只剩下风偶尔吹过树叶的声音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十八岁的时候，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现在我快三十岁了，只要在我能看到她的地方，我的目光依然追随着她。
二十岁的时候，科泳鹈跟我说，爱情是一瞬间的，时间久了我就没那么爱她，等没那么爱的时候就放下她了。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甚至希望她说的是对的，这样不久之后我可能就真的会放下她了。
二十六岁的时候，科泳鹈无意中又跟我说了同样的话。可我当时摇了摇头，笃定的告诉她，爱情是长久的，心动才是一瞬间的。不然，八年过去了，我为什么还爱着她呢。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爱她的呢，一切到底是从哪个瞬间开始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甚至直到此刻我也不知道。我可以一一列举出一个人的优秀的地方和长处，我也可以清楚的说明一个人的弱点和不足，这些是事实，事实是可以阐述的，但爱不是。爱是感觉，是没什么道理可循的，没有道理的事，又要怎么去弄清楚呢。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在什么时候第一次确定自己爱上她了的：在我因为她跟别的男生说话，毫无原因的懊恼和烦躁的时候。
她不在我周围的时候，我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而她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控制不住的一直想看着她。
看见他跟别的男生说话，我更是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事，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什么关系？他们很熟？她为什么对着对方笑？到底有多少话要说，为什么还没说完？她等下会不会看见我？她会不会跟我打招呼？
大多数的爱情都是从嫉妒和占有开始的，也是因为嫉妒和占有而确定的。我嫉妒那些一直以来都能光明正大的参与她的生活、并且在她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
我曾经最嫉妒的是顾远。
六七年前有一次，科泳鹈突然打电话给我，小心翼翼的跟我说：“老三，我跟你说一事儿，你情绪别太激动啊……”
这件事就是江南和顾远结婚了。
我记得我当时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赶紧打开电脑去看相关的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导下，网上是一张又一张两人在街头拉着手、顾远把她搂在怀里的照片，不一样的场景，可江南都是相同的幸福又开心的表情。
手机里一直传来科泳鹈焦急的声音：“唉老三，你没事儿吧？你说句话啊……”我愣了几秒，语气平静的回答她：“我知道了。我没事。”没再听她说什么，赶紧挂了电话。
那一刹那，我的嫉妒翻江倒海。
我一直知道我是爱她的，可直到知道她跟别人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原来我爱她的程度，远超出于自己所了解的。
我坐在椅子上愣了几秒，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从指尖开始变凉，每个细胞中的氧气都被抽得干干净净。我连气都喘不上来。
从小到大，我从未像此刻一样，嫉妒别人嫉妒得发狂。我嫉妒顾远能光明正大的拉着她的手、我嫉妒顾远有资格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太太“、我嫉妒顾远生病的时候身边有江南的照顾、我嫉妒顾远可以跟江南一起吃早餐、我嫉妒他们可以一起回家、我嫉妒他们可以一起买菜做饭……
这些对于顾远来说可能是最微不足道和习以为常的小事，可每一件事却都是我一直以来不敢奢求的事。
顾远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他跟我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姑娘，往后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会看着孩子长大、会一起变老，就这么共度余生。一想到这些，嫉妒不断的翻涌而来，压在我的心脏上上叫嚣著作威作福、一刻不停的翻滚和发酵、直至最后马上就要撑破胸腔、撕裂皮肤。
那一瞬间，我真希望我是顾远。他得到了我爱了那么久的姑娘，而我没有。那个姑娘明明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嫉妒之后，后悔和自责接踵而来。我怪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再勇敢一点、我怪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我心爱的姑娘跟别人厮守到老、我怪自己为什么没变得更强大到可以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又坦率的告诉她我爱她，爱了很多年……
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我付出了我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是我承受不起也要去承受的，此后人生中的每一秒，我都将受这样的煎熬和折磨。
科泳鹈打完电话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一次学校都没去。每天待在家里躺在床上，只是盯着天花板，什么都不做。我吃不下任何东西、也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都是我心爱的姑娘。梦见她朝我跑过来扑进我怀里、梦见在公园的长椅上她枕着我的腿看书、梦见跟她十指相扣……我甚至在梦中感觉到了她指尖的温度、闻到了她头发上的似有若无的香气和她衣服上香水的味道。有好多次，我竟然产生了错觉，觉得一直以来其实她都是在我身边的，哪里也没去，她跟顾远结婚的事只是一场恶梦。
然而，醒来之后，发现我的身边并没有她。现实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梦里的那些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失落感像硫酸一样在心口灼出一个空洞，并且迅速的开始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腐蚀。
往后没有她的日子，我要怎么办呢？我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年的人生中，我每天都在做的事，也是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坚持爱她。如果我往后再也不能爱她了，那么我的人生将是什么样的呢？
我不敢想。
那一个月，我最怕的事情就是睡觉，一直醒着反而更合我心意。就算是不可更改的现实，也好过睡梦中虚假的如愿以偿。
再后来，学校的同学跟导师找上门，我从床上爬起来开门，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睡了差不多三天，手上扎着吊针。
这一切的一切江南都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的震了一下，我赶紧回过神来，把手上的书合上，放回原处。
幸好，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此刻就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至少在最近的几天，在我想见她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
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一看，发现是杜之杭发来的信息，问我跟他姐姐感情培养的怎么样、两人有没有进展。
我一阵无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只能突兀的回覆他说，江南正跟陈彦白在整理东西。
信息发出去，手机没再收到任何信息。
不到五分钟，听见外面江南边说话边朝著书房的方向走过来。抬头看见江南手里正举着手机视频，屏幕里传出杜之杭说话的声音：“……姐，你帮我在书房好好找找，一定要找到啊，就那本我小时候经常看的〈芥子园图谱〉，对了，你再帮我找找〈十竹斋书画谱〉，就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的那本。要是知道丰子恺先生的漫画集放在哪，别忘了顺带再帮我带几本回来啊……“江南盯着手机屏幕，皱褶眉头：”你逼事儿怎么这么多？“手机那头，杜之杭跟他姐姐认错撒娇：“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嘛，姐，你帮我找找，求求你了，iknowyouarethebest“
江南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嘴里答应着杜之杭，挂断了视频。
老宅的书房里的书，目测大概几千册，像个小型的图书馆。有些是价值不菲、千金难寻的初版书，有些是译成中文的外国小说，也有很多是原版的外文小说跟中国古代的名著。只要是墙，贴着墙放的必定是从地到顶高度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的都是书，所有的书架都被塞的满满当当。
江南站在我旁边，盯着眼前的书架，眼睛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眉头又皱了起来，整个人处于一种马上就要忍不住爆发但是又拼命克制的状态，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着杜之杭：“这小王八犊子，这么多书，我上哪给他找……”
正准备跟江南说，让她别着急，我跟她一起找。杜之杭的信息又来了——“姐夫，〈芥子园图谱〉跟〈十竹斋书画谱〉都在家里了，我姐忘了好几年前她就帮我从老宅拿回家了。你装装样子，跟她一起找找就行了。过几天我再找个机会跟她说。至少这几天她大多数时间都得跟你待在书房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杜之杭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内容大概是叫我不用担心陈彦白，毕竟是和陆溧臻一样，跟江南一起长大的，要是两人之间真有点什么早就有了。
我把手机锁了屏，放回口袋里。心情因为杜之杭那句“姐夫”好了不少。江南站在我旁边，问我这几天在书房有没有碰巧看见杜之杭要找的那几本书。
我若无其事的告诉她没有啊，心里想的是：我真的没骗你，在你家的书架上，在这我怎么可能看到。
江南的身高一米七三左右，在女生中已经不算矮了，我比她高了差不多十二厘米。微微低头看见她正稍稍的仰着头看着我，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清爽利落，鼻尖上有着细小的汗珠，额头上因为出了汗而粘上的几缕头发依然还在。姑娘大大方方的看着我，皮肤白皙、眉目舒展，脸上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看着水润而晶亮。
我下意识的伸手把她粘在额头上的几缕头发拨到她耳后，跟她说，我们一起找找吧。
https://www.biqivge.com/book/97566961/2574170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