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告状
望舒看着众人将自己的肉身当物件一般随意塞进轿子里,周围一概人等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依旧一派喜气洋洋吹吹打打的出了李府。
望舒的幼妹被苏家婆子们拦在了外围,说是怕他们引得新嫁娘又哭晕过去,误了吉时拜堂。
望舒看着妹妹哭的涨红的小脸,想到不久之后妹妹将被赐婚远嫁敌国,从此杳无音信,她不禁自嘲道:“老天既不让我死后烟消云散,为何又不肯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轿子出了李府门,宋婆婆指挥婆子给围观的人分发喜糖喜饼,小孩们按之前被人交代好的,异口同声的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娘子都断气了,哪来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宋婆婆闻言表情也不由得古怪扭曲,愣是把靠她最近的女娃吓得一撇嘴,哭了。
“晦气!”
宋婆婆这话不知在说女孩的哭声,还是指大婚当日新娘暴毙。虽说大婚日新娘暴毙,倒是舍了许多功夫,可到底不吉利的很,愈想愈背后冒凉汗,又觉得脚凉飕飕的,猛地低头一看,不知哪来的一只两个拳头大的小白猫正舔她脚上落得喜饼残渣起劲呢。
宋婆婆眉头一皱,趁人不注意,举起脚将猫踢得老远,小猫重重摔在墙角发出凄厉尖叫,四肢乱舞抽搐挣扎一阵,不动了。
望舒想蹲下将小猫抱起,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个是个没肉身的野鬼,只得默默祈祷小猫比她运气好些,能安稳转世。
迎亲的队伍在宋婆婆的催促下走的很快,周围的百姓早已被苏府差人拦在大路两侧,故而喜轿能够畅通无阻,不一会便到了南大街附近,。
望舒绕在轿子周围来回绕了几圈,心中也在默念让这个世界的自己重新醒来,可轿中之人早已没了气息,瘫靠在轿子里,毫无气息。
纵然没了生息,眼前之人的模样依旧朱唇粉面,仿佛只是睡着了,比起她的死状,现在这种倒还是要体面不少。
李望舒不受控制的伸出自己闪着银光的手,抚上年轻的自己的脸颊,骤然间眼前的身体有了一种吸力,她心念不妙,想将手收回来都做不到,很快随着这股力量被吸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李望舒惊觉自己有了五感,犹如胃肠被火灼烧似的反胃感在腹中蔓延开。
她觉得这个感觉很好,比起做鬼魂时仿佛在无底洞里虚脱无力的下坠感实在是好太多了。
李望舒从脸摸到了脖颈,虽是触手冰凉,但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血管在奋力跳动。
她真的活了。
来不及为自己重获新生庆祝,李望舒小心翼翼的撩开轿帘,阳光顺着缝蹿进了轿中,晃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勉强辨认出队伍已经到了京兆府前,心中估算了一把,进了苏府就是羊入狼口,倒不如如今搏一搏。
心一横,李望舒高声叫道:“停轿!”
队伍霎时顿了顿,停住了。
周遭围观的百姓觉得稀罕,伸长脖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剩前面负责吹打的乐队还喜气洋洋的奏着乐,但也很快察觉出不寻常的氛围,渐停了下来。
望舒一发觉轿子落地,立刻挥手将轿帘掀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湿润的空气中混合着淡淡花炮的硝烟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久违了的人间烟火气。
周围一干人只有宋婆婆和几个贴近侍候的丫鬟晓得内情,旁人只当新娘是哭嫁过于动情昏厥过去,李望舒从轿子下来时,他们也只是或好奇或困惑的伸着头注视着,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最靠近轿子的水檀一看到李望舒,就嘶声厉喊:“鬼!鬼!”
“是呢,这便来索你的命了!”望舒揪住她的衣领,凑近耳畔说道。
水檀吓得瘫软在地,只能边喊“有鬼,救命”边四肢在地上乱爬。
这个丫鬟,望舒记得很清楚。
前世,望舒被囚困于苏府中,不肯委身于苏润。正是这个丫头献计,端来一杯暖情酒,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若非望舒以命相挟,只怕终身都得陷在苏家后院了。
强忍住愤怒,她抬头看见京兆府前的路鼓,那是爹爹在任期时所设。
大祁虽有登闻鼓,可击鼓条件十分苛刻,需得赤身滚百尺长的钉板才可击鼓,如此就算告状成功得以伸冤,自己也非得先去了半条命,爹爹因此在京兆府前设立大、小两支路鼓供百姓伸冤所用。
可惜爹爹被贬后,此鼓也形同虚设了。
再次回到人生的岔路口,望舒心中感念颇多,漫漫思绪积满在脑海中汹涌奔腾,让她模糊了记忆。
她前世也曾愤击路鼓。她被苏润囚禁一年,是靠借口参加爹爹葬礼,才从苏府逃了出来,父兄逝世,妹妹不知所踪,她失去了所有血亲,昔日最要好的闺中密友甚至对她落井下石,无权无势的她只好穿着一身如雪孝服,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揭露苏家的丑陋面目的。
那次的结果是什么?纵然在旁人的帮助下赢了官司,可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苏家哪里愿意吃下这个大亏,只是那时望舒有贵人相助,动不了她的人,就四处散布谣言,污蔑望舒与人媾和,诬告夫家。
一句真话里掺入九句假话,就能将一件事黑白颠倒,将望舒的名声彻底毁尽。
只要望舒出门就能听见人们在或唾弃或兴奋谈论捏造着,偶有人提醒声音小些,别叫她听见,立马就有人故意将声音提高八度:怕什么,敢做还能怕人说?
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躲在家里,消沉度日,最后说是去寻找失踪的妹妹,实际更多的是为了躲避可畏人言。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搏命一回,哪怕输了也甘心,也不会走上前世的死路。
如此想着,她甩开众人,奔到鼓前,取出鼓槌,奋力击打,将所有的力气与怨气都倾注在此之上,鼓上积攒的灰尘跟随鼓点,雀跃。
咚咚咚!鼓声阵阵如雷。
“民女要告有人伪造婚书,骗纳良人为妾。”
双手的酸痛提醒她此刻的真实,那恶梦般的回忆已经烟消云散了,现在她绝不会再给旁人伤害她和家人的机会了。
看热闹的群众越聚越多,有人大声嗤笑望舒敢触太师府霉头,也有人小声议论望舒击鼓鸣冤的原委。
吓破胆的水檀被宋婆子踹了一脚,才回了神智,站起身,缩着脖子凑到宋婆子面前小声说道:“李家娘子会不会真的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宋婆子不理会她言,只道:“快!你绕道把李家嫁妆送进苏府。”
水檀面如土色:“可是——”
宋婆子此时心急如焚,哪里注意了水檀早已被这死者复生之事吓得魂飞魄散了,见她犹豫,一把薅住她的头发道:“那嫁妆要是没到手,咱们俩的命都得没,快去!”
说罢,宋婆子连忙带着两个手脚粗大的婆子上来,将望舒制住,把她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去。宋婆子上前想在望舒胳膊拧一把,望舒一见她伸手过来,顺势瘫坐在地上,发饰散落了一地。
宋婆子拧了个空,又觉得这时候蹲下去拧叫周围的人看了不好,只得口中不干不净的咒骂不停。
“谁跟你说苏公子是要娶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仪仗用的都是妾侍的标准,你凭空做白日梦就算了,竟敢攀诬起苏府来了?别说我没劝你,这要是传到苏太师耳里,你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望舒大哭:“纳妾?我李家虽败落了,可也是清白人家,怎么会将女儿送去与人为妾?何况当年是苏老太君亲自与我娘亲定的亲事,所写字据就在我怀中。”
宋婆婆有些慌神,这苏府可没说有什么劳什子字据啊,可这小丫头哭的这样真切,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倒也不像扯谎。
她向那两个制住望舒的婆子使了使眼色。
两个婆子心领神会,立时就往望舒怀中摸,望舒自然不愿,瞅准机会就往其中一个婆子手臂张嘴咬了一口,那婆子吃痛,抬手就想扇望舒一巴掌,却被望舒躲过,气的她龇牙乱叫。
有些好打抱不平的百姓见此情状,纷纷大喝道:“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光天化日之下,太师府的人竟敢在官府门口强抢民女!”
本来周遭百姓也就看个热闹,大多数人还觉得是苏家新纳的小妾突然发疯了,但没想到望舒言语条理清晰,还有苏家老太君写的字据为证,那苏家婆子一听有字据,便令人上去抢,可见心虚至极。
众人渐渐的便对这事认真讨论了起来:对啊,妾侍是什么?那就是换个叫法的奴婢,若不慎惹了老爷与主母不开心了,那说送人就送人了,娘家人想告官都没资格告。
有妇人道:“咱们都是有女儿妹妹,但凡有点良心,谁舍得送姑娘给人糟蹋?那不得给人戳脊梁骨,全家以后还怎么出门做人啊?”
又有书生道:“李家家公好歹是读书人,读书人那是有气节的,断断做不出这种事。说不准是因为前富贵后贫贱,有人出尔反尔,欺骗弱质女子呢?”
围观百姓们闻言皆称是,顺着书生所言,你一言我一语的,竟将苏家骗婚之事描绘了个七七八八,听得宋婆子那叫个心惊肉跳。
望舒低着头,隐藏在阴影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滋味也该叫你们这帮家伙尝尝才好,外围百姓骂的愈凶,她的心里愈是畅快淋漓。
听着周遭百姓的咒骂,宋婆子顿觉嘴角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心想方才新娘确实没了心跳,这回又有了,还好像晓得了她们的密谋,这怕不是被什么邪鬼附身了?
宋婆子面目一凝,又看围观的人群情绪汹涌,晓得绝不能在此耽搁,旋即心下一狠,心想:“鬼也好,妖也罢,大白天的还能掀起什么浪?”
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望舒,狞笑道:“本来让你做个妾都是抬举你了,等会有你好受的。”
水檀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瑟瑟的躲在一边,护送嫁妆回府之事早都忘了干净,刚才李家大小姐抓住她时,那冷冰冰的眼神,是真的像是要杀人的啊。
宋婆子叫人抬着轿子上前来,要将李望舒塞回轿中,不想此时京兆府一直紧闭的大门咿轧一声打开,两个差役挎刀走出,说京兆尹大人要亲自审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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