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晚上沈音提议让顾喻留下来陪沈欣，自己则出去开个宾馆好好休息一下。
吃完饭后她揉着胳膊叮嘱顾喻：“你妈晚上睡觉爱说梦话，你别担心，她这是老毛病，很早就跟着了，你只管睡觉，别叫醒她，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还有……别逼你妈……”沈音望着顾喻的脸色颇有些犹豫，“她情绪还是不稳定。”
“……嗯，我尽量……”顾喻略一迟疑，几秒后才应道。
他单手插进兜里，结果不小心碰到一个包装袋，困惑地掏出来。
一根棒棒糖。
沈音看见了，好笑地看他：“多大人了还吃棒棒糖？给小姨吃！”
说着她伸手要拿走，顾喻缩回手让沈音扑了个空。
他想起来了，这是火车上的小女孩送的。
把糖重新放回口袋里，想也不想拒绝：“没你的份，快走。”
“小气，”沈音收拾好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我刚刚说的记住了吗？就知道赶你小姨走，行了我也不说了，走了啊！”
送走沈音，屋里静下来。顾喻想掏出手机继续玩，手刚伸进去忽然觉得索然无趣，便就此作罢。
他拖过椅子坐下，与沈欣默然相视。
沈欣心中咯噔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顾喻目光冰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沈欣看了一眼扭开头不敢继续和他对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顾喻开口，声音有点哑：“这几年在这里过得怎么样？顾启年来过没？”
顾启年这个名字戳痛沈欣的心，她抿着唇不回答。
“那要我换个问法？”电视机里的广告结束，开始播放正剧。空气中沉重的气氛压得沈欣喘不上气。
顾喻敛眸在等她开口。
或许是僵持不下去了，沈欣松开唇，长叹一声：“小喻，你还没叫我一声妈……”
顾喻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问她：“您觉得合适吗？”
您……沈欣的瞳孔猝然睁大，一滴泪模糊了视线。
顾喻继续说下去：“想叫您妈妈的人很早就不在了，您忘了吗？当初做那些事情时您后悔过吗？”
“……小喻”面对亲儿子的质问，沈欣无法回答。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片刻顾喻重新问：“顾启年来过没？”
沈欣轻轻摇头。
“嗯……”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径直离开病房，“睡吧。”
第二人民医院外面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小巷里还飘荡着诱人的香气。顾喻乱走一通，最后停在人少的街上，他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怔怔地盯着最下面的那个“顾启年”。
关于顾启年的记忆太遥远了，他的模样在顾喻脑海里逐渐模糊，现在哪怕他和自己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来吧。
顾喻自嘲地笑笑，仰头望着橘黄色的灯光发呆。
几分钟后微信消息提醒唤回了顾喻的思绪，他用指纹解锁点开查看。
一个叫做「高二二班通知群」群组的消息疯狂跳动，没一会就堆到99+，顾喻对这个群组没有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于是决定忽视不理。
他只记得有个「高一一班」群，那是当初余凯泽追一班班长时加的，顺手把他也拉了进去。
后来班长没追到，反倒和一班的人混成了哥们。
把群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没两分钟，他又收到了一条名叫“sy”的陌生人请求添加好友的申请。
？
谁啊？
顾喻奇怪地点开对方资料，上面除了一个被当做头像的面包再没别的，正准备点击拒绝，余光无意间瞟到【通过高二二班通知群添加】，拒绝的手顿住，转为同意。
顾喻：「？」
sy先发来一个文档《学生行为准则手册》，接着才发过来一段话：「顾喻这是手册，周一校领导会来抽查，记得背。群里消息太多，怕你没看到，单独给你发一份。」
“……”
sy……苏言？他单独给我发的？
顾喻：「苏言？」
对面回复得很慢，半天才回话：「嗯。」
微信上苏言的态度很冷淡，和他平时不一样。
顾喻打开文档，扫了眼上面大段大段的字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即退出文档问苏言：「背哪段？」
苏言回复还是很慢，几分钟才发过来一句“全部”。
全部。顾喻再次打开文档，往下划了两下，看到页数10拧起眉：「你确定是全部？」
这一次等了很久苏言也没有发过来信息，对面像是直接把他忘了。
顾喻把文档保存好，转发给余凯泽。
余凯泽：「？」
余凯泽：「什么意思喻哥？」
余凯泽：「我有啊，不用发我。」
对面回信息很快，三条连着来，顾喻慢吞吞地回复他：「拿去打印出来。」
余凯泽：「不是？为啥？」
顾喻：「不然你就背下来。」
余凯泽不回话了。
顾喻收起手机，低头往回走。
五楼走廊很安静，路过的家属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白天闹累的病人。
5201室还亮着灯，里面没有一丝声音。顾喻踱步近前，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最后轻轻拧开门把走进去。
沈欣仍旧坐在原来的地方，见顾喻回来，暗淡的脸上亮了几分，她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问：“小喻，回来了？”
顾喻点头，移开视线。
沈音的床位上只有一床被子，又短又薄。
他没有动那床被子，直接穿着衣服躺下，呆坐另一张床的沈欣也不再说话，和衣而眠。
母子两个人一夜无话。
沈音第二天来了个大早，进门发现顾喻不在，纳闷地问她姐：“小喻那臭小子呢？”
“早上接了个电话，人出去了。”沈欣目光落在某处，“你别总说他，他也……”
他怎么样？沈欣说不下去。
顾启年至今没有联系顾喻，放任他在陌生的城市里，可能只有每个月进账的生活费还能证明他还活在这个世界。
沈音拎着早餐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她一边拉过椅子一边说：“姐，我知道那孩子过得不好，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在青阳谁也不认识，心里肯定怨你，再加上你当年……哎，算了，先吃饭吧。”
“……嗯。”沈欣下了床，乖乖坐在椅子上吃早饭。
顾喻早上接了通肖尘晨电话，回来跟沈欣她们到声了别离开丰平。
走前沈音唠叨了他一顿，让他以后常来，别总在青阳，还有信息也要回。
顾喻一一点头，急匆匆地离开。
早班高铁有回青阳的票，买好票顾喻等在候车大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
一条是沈音的，只有一句话：「小喻路上小心。」
另一条是余凯泽的：「喻哥，邵杰在医院没事，我先去看看。你别急着回来，等之后咱们再去找路明那个孙子算账。」
顾喻忽略沈音的微信，给余凯泽简单地回了个“嗯”。
昨晚邵杰回家路上被路明给堵了，他俩本来就有仇，路明仗着人多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邵杰一拳。
事发突然，邵杰根本没机会叫顾喻几个，连续挨了两个小时的揍，他实在撑不下去，倒在了没人的巷子里。
等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房间里还有肖尘晨。
“我……”他皮肤滚烫，整个人呈现出病态，刚张开嘴结果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嘶嘶抽气。
本来还在给余凯泽发消息的肖尘晨赶忙凑上前询问：“醒了阿杰？你还发着烧呢别说话。我通知了凯哥，一会儿他就来了，你安心躺着。”
“要不要喝点水？”肖尘晨把手贴在他额头，“路明那个孙子还是老一套，打不过就只敢抓单。他这几天找不到喻哥，只好盯着咱几个，哎，你也真是倒霉。”
见邵杰挣扎着要起身，肖尘晨立刻阻止他：“你别起来了，身上还没好呢，这伤啊……”
他打量两眼那些伤口斟酌道：“得躺两天了，周一我给你请假。”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余凯泽拎着两个塑料袋风风火火走进去：“曹贼怎么回事啊？咋被傻逼打进医院了？你还行不行了？”
邵杰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裂开不小的伤口，无言地冲余凯泽翻了个大白眼。
顾喻是最晚到的，他进来的时候，余凯泽正嚷嚷着要弄死路明。
“怎么样？”他停在床尾，观察邵杰脸上的伤口，不禁蹙眉。
邵杰脸上消下去不少，不过还没法开口，余凯泽在旁边替他说：“皮外伤两三天差不多能好，这会得等他退烧。”
发烧？顾喻挑眉瞥了眼邵杰的脸，上面确实有不正常的红晕，他侧目看余凯泽：“路明呢？”
“不知道，”余凯泽耸耸肩，“我急着过来，没去找他。等周一上学了别被我抓到，不然老子弄死他。”
“嗯……要好好处理下他。”
顾喻和余凯泽他们在这里陪邵杰到晚上，买饭的时候顾喻他俩特意留下肖尘晨继续陪着。
余凯泽憋了一天，这会儿就两个人，他心急地问：“喻哥，伯母怎么样了？你俩……”
顾喻目视前方：“还是那样。”
料到是这种情况，余凯泽叹气：“哎，再怎么说伯母也是你亲妈，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伯母也快刑满释放了吧？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做？”他又说，“让你小姨继续照顾她？怎么说你也是她儿子……”
后面的话被顾喻的眼神瞪了回去，余凯泽闭上嘴。
良久，顾喻问：“文档打印了吗？”
余凯泽愣了愣，反应过来：“打印了，我还打印了两份。”
“嗯，”顾喻停在一家粥铺，点了两份青菜粥，“明天早点给我。”
“这样真行吗？明天可是校领导来检查啊，咱俩作弊被逮咋办？”
余凯泽给自己点了份香菇牛肉粥，全素的粥他喝不下去，完事又点了份灌汤小笼包和红糖糍粑。
这两天降温，夜里风大，吹得他们脸颊生疼。
余凯泽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吸吸鼻子：“操，什么鬼天气，一会儿冷一会热。”
顾喻接过打包好的晚饭，无所谓道：“那就一起站黑板报。”
“……”余凯泽说，“那咱俩不如一开始就站黑板报，干嘛多此一举？”
顾喻：“搏一搏。”
这两天顾喻心里有事，周一早早去了学校，经过楼梯口时遇见了高朋望。
高朋望跟见鬼了一样，连他没穿校服也没注意到，狠狠揉了把眼不确定地问：“顾喻？”
“……”
顾喻：“是我，您没看错。”
他斜挂着书包往教室走，高朋望横竖看他不太顺眼，挑刺道：“把书包背好了，吊儿郎当什么样子。”
还没走远的顾喻回头：“主任，我买的包就是这个款的。”
高朋望：“！”
走进教室，顾喻发现里面还有个人，是苏言。
苏言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趴在课桌上，手里捏着笔，笔头不停地转动。
他校服外套的领子翘出来了。
顾喻想了想，走上前：“这么早？”
高度集中精神的苏言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笔抖了下，课本上出现一条斜线。他抬起头，看见是顾喻，低声道：“嗯，早上记忆力好。”
冷风不断从后门钻进来，吹在两人身上。顾喻督了眼他发红的指尖，问：“吃早饭了吗？”
苏言摇头：“没来得及吃。”
顾喻把书包扔到自己桌上：“正好我也没吃，想吃什么我去买。”
“啊？”苏言愣了愣，拒绝道：“不用，我不饿。”
顾喻充耳未闻：“喝粥吗？”
他走到后门微微扭身盯着苏言。
苏言不好再拒绝：“那随便给我买个粥就行，回来我再给你钱。”
“走了。”顾喻点点头，朝校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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