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途中

崔柯跟着四目一路行来风餐露宿，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四目有时把一些路上的标记，指给崔柯看，或是自己或是其他赶尸人留下的记号。

        四目带着客户和崔柯昼伏夜出，白天住在最近的义庄，入了夜就赶路。随着两人越走越远，身后带着的死尸也越来越少。

        崔柯看着四目做的记录，发现在前面县城送完两个，就剩最后要去东省的那个大单了，崔柯这样告诉四目。四目沉吟片刻道：“阿珂，你本来就功课扎实，也跟着我看了这么久……”

        往剩下三个死尸中一指，“这一个，离等会我们要落脚的义庄不远，就你去送吧。”

        “你送到门口，主家会准备好东西等你，你将死尸领进灵堂，取出尸体七窍的朱砂，把主家准备的压舌放进去，主家孝子贤孙一哭，就没你事了。”

        “到时候你也别多话，出门等着，主家会出来给你报酬，你别说话，拿了就走。”

        “我呢，就去送另一个，天亮前赶回义庄休息，刚好晚上就出发。”

        崔柯问四目，剩下那个怎么办，四目笑道：“我们住在义庄不是免费的，义庄也靠看着死尸赚钱啦！”

        四目叫崔柯送客户回家，四目自己都不怕她出岔子，崔柯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把剩下的大单寄放在义庄之后，四目和崔柯一人带一个死尸就出发了。

        崔柯手持一个引魂幡，摇着帝钟指引死尸前行，不时还要从兜里掏出一把纸钱撒出去。四目说这叫买路钱，之前四目引路时纸钱由他自己撒，现在就崔柯自己，就得自己动手了。

        崔柯边撒纸钱边沉声喊道：“生人勿近，仙人回归。”崔柯来时，四目叫她穿上全套装备，所以，崔柯此时一身道袍，背上背着两柄剑，肩上斜跨一个百纳包，头发束起来，挽成一个发髻，看起来一副英姿飒爽，仙风道骨的模样。

        崔柯按照四目的指点，顺利找到主家，果然看到主家准备好了东西。崔柯引死尸进入灵堂，控制死尸在主家布置好的灵床躺下，揭去头上符箓，取出七窍朱砂，接过主家递过来的压舌放进客户口中，向主家点头示意完事。

        主家看崔柯点头之后，没动作了，明白是时候了，于是齐刷刷地跪下哭起来。崔柯为防万一，从义庄出来的时候就开了阴阳眼，这片地方很平静，路上没遇到几个不寻常的。此刻崔柯清晰的看到，主家的人一哭，客户嘴里钻出来一抹影子，在宅子四周环顾，喃喃道：“是我家，回家了。”

        崔柯知道自己的事完成了，不发一言地出去等在外面，不一会儿，刚才主事的人出来，递给崔柯一包大洋。崔柯看这家宅子很气派，揣测酬劳应该不错，却没想到这一包钱多成这样。

        刚抓住一掂量，简直大大超出崔柯预期，崔柯也没多说，按照师叔嘱咐的，拿到钱就走。

        去义庄的路上，崔柯感叹，这行当真赚呐！怪不得师叔有一匣子金子，要买一休大师的房子。回到义庄之后，四目也还没回来，崔柯又去看了下剩下的大单客户，符箓朱砂都好好的，就放心去睡觉了。

        崔柯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她恍惚感觉回到了现代，以前她也会熬夜，中午补觉的时候，经常不小心睡过头一直睡到下午。崔柯最不喜欢下午醒来，总感觉这时候世界抛弃了她。

        正感伤，四目师叔的声音传来，“阿珂，干什么呢，收拾东西起来吃饭，吃完就出发。”四目的声音一下把崔柯拉回现实，她现在已经不是无忧无路的大学生了，她正在清朝晚期学道求生。

        崔柯大声回应四目道：“我知道了师叔，马上。”

        崔柯吃饭的时候，把昨晚主家给她的大洋，分文不动的交给了四目。四目也不说话，拿过来就放到自己包里，两人吃完之后，趁着暮色出发。

        崔柯边走边问“师叔，还有多远？”

        因为还没有离开人群聚居的村落，四目还在喊“生人勿近，仙人回归”，闻言示意崔柯等会再说。等两人走远了，到了荒无人烟的小道，四目说“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步行还要走个五天。”

        崔柯闻言一喜，听话音，可以不步行！便问道：“那不步行呢？”

        四目笑答：“再往前有个火车站，晚上坐人少，运货多。我们去搭火车，可以缩短四天时间。”

        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两人果然看见一个火车站，四目叫崔柯待在不显眼处，自己去找人。没等一会儿，四目搬来一个空的箱子。像那种装乐器的箱子，外面还有提手，四目把死尸拿块黑布裹了，放在箱子里，和崔柯两人提着走。

        两人在进去之前换上四目带回来的便装，他和崔柯看起来就像是，出来卖艺为生的人了。四目的朋友，把两人安排在没有装满货的车厢里，临别时还歉意地说：“道长，实在是不好意思，要是只您和贵师侄，我一定安排在包厢里，但是今晚没有单独的包厢了，您又带着……，我实在不敢，委屈您二位，回头一定请酒赔罪。请您见谅，请您见谅！”

        边说边拱手，四目带着崔柯都进火车了，那人还在远远拱手求原谅。四目带崔柯进来的是货物装填了一半的车厢，剩下的空间还蛮大的，足够放下箱子后两人来回走动。四目脸色淡淡，看崔柯好奇地四处逡巡，便招呼崔柯坐下来，说着，他搬下来一个装货的箱子当凳子坐了，崔柯有样学样。

        四目道：“当年我赶尸路上，遇到刚才这人被野狼所伤，我赶走几只狼救下他，他感念我地救命之恩，这些年偶有书信来往。”

        “也是因为他，我才带你到这里来，当年还很淳朴的小子，现在也变了！”

        “当年，我没要他报答，如今看来就，换来几声感谢和半个货仓。”

        崔柯听师叔说的有趣不由笑起来，四目瞪眼道“你笑什么？”

        崔柯道：“难道他连钱的面子都不看吗？”

        四目怒道：“我只说我带着客户，他就脸色大变，听都不听后面的话，带着我直奔货仓，还一副嫌晦气的样子。”

        四目横眉冷笑“当年求我救命的时候，也是连滚带爬地跪下来的，现如今知道晦气了，早干什么去了？谁稀罕他的酒！简直浪费我回信的笔墨！”

        崔柯明白了，师叔是气那人前恭后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人被救时，本就知道四目师叔是干什么的，后来又来书信，四目师叔大概以为，那人不避讳这等事，没想到需要帮忙的时候却表现出十分忌讳的样子，四目师叔觉得被欺骗了。

        崔柯宽慰道：“师叔不气，这世上连叶公好龙都有，也不缺这样的，怠慢师叔是他没眼光。他总会知道，失去师叔这样仗义的道家高人朋友，是他的损失！”

        崔柯会说话，四目被她捧的有点开心，也不拉着脸了，轻咳一声应道：“嗯”

        崔柯有点语塞，我就稍微夸一夸，师叔这也应！

        只好转移话题道：“师叔，接下来我们一直坐这趟车吗？”

        四目摇头道：“这车会在明天早上5点多停下来，我们就在那里下。那个车站附近是个镇子，我们在镇子上的义庄修整一下，大概再走一夜就能到主家。”四目下巴一点旁边放着的箱子，又道“等我们送了货，我再送你去张道长处，看你安顿好了我再出发。”

        崔柯点头道：“多谢师叔费心。”

        四目笑说：“阿珂不必客气，本来也是你师父在信中叮嘱我的，说一定要看你安顿好，才让我动身。”又道：“这回去之后也少不得向他说起你的情况，到时候，你写封信，我带给你师父。”

        两人下车之后去了近处的义庄，一天的休息过后趁着夜色上路，出发之前，四目不但给自己清洗收拾，连客户他都弄得漂漂亮亮的，也嘱咐崔柯披挂上阵。崔柯问及，他就说“这种大主顾，总喜欢自家的东西光鲜亮丽，我把客户收拾得漂亮些，主家就手松些。再有，我们打扮的威风些让主家觉得郑重，也是一样的作用，报酬和报酬还是有区别的。”

        崔柯受教点头，她自己去超市买东西，也觉得包装华丽的比普通的肯定贵些呢，没想到四目师叔现在就揣摩到这种道理了，真是佩服！不愧是四目师叔！

        两人重装上阵，都收拾得道骨仙风，看起来十分漂亮。俩人带着客户一路往主家走去，果然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了主家准备迎接归人的东西，崔柯有点疑惑，不是说大帅的子侄吗，怎么这点阵仗？

        四目趁机解释，长辈健在，小辈们的事办的低调一些，且不是大帅亲子，灵堂并不在大帅府，而是设在客户自己家一座宅子里。崔柯细看，这座宅子并不比她亲自去的那家小，而且这座宅子可能并不常住，看着人气不太旺。

        那家人已经很富了，还是比不上大帅亲族，看来这年头还是枪杆子吃香。

        崔柯侍立师叔身后，看师叔把朱砂取出，放好压舌，示意主家哭灵。崔柯一看哭的都是大人，一思量也明白了，这大帅子侄应该没留下儿女，或者留下了年纪太小，不宜出来，于是雇了哭丧的专业人士。

        崔柯此时也开了阴阳眼，好奇客户的魂魄会不会出来，只见客户嘴里飘出一抹身影，到桌案上供奉着的一座纸扎宅院前徘徊，喃喃道：“是我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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