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楼
喜爱品茗的茶客都知晓宁幽茶楼最得意的位子就是三楼的西南座,视野宽还能得个清净。这位子从何忠怀在世时就专为何氏预留了,宁老板不必解释他人自然也识趣。但在顾长亭弱肉强食的观念当中素来主张胜者为王,并且从无一败。
好巧不巧,乐子又上赶着来了。
何添玉自幼锦衣玉食,不必靠争夺讨乐,他也不是那般性子,况且酒宴过后敏感的自尊心就像蜗牛的触角,触碰一次就会提起警觉性。入夕六岁就进府跟着他,主子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够了。
领会到何添玉的意思,入夕上前一步同宁幽香说:“宁公子,已过午时我们小少爷需得小息,请公子忙我们先行一步。”
“不能走添玉,申时未到戏还没有听完,”宁幽香忙不迭吩咐下人布置何添玉对面的茶台,转眸看向顾长亭:“公子这边请,此处同样为上座。”
顾长亭若执意要坐西南角的位子,何添玉定会拱手相让。但是到手的猎物没有轻易放走的道理,他要办的事尚未办成,便屈尊坐到了宁幽香安排的位置,恰好同何添玉面对面。
何添玉碍于情面未再执意离去,他记住了大哥的话,不论旁人做何声响他都不用理会,因此自始至终都在旁若无人地品茗听戏。
顾长亭散漫地倚靠在椅榻,眯起眸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谦谦君子。阿谀奉承听多了,越不理他越来兴致。他反复想,都离如此近了还不往这看一眼,我敬你是条汉子。
宁幽香尚未察觉到二位贵客微妙的神情,边烫着茶具边问:“公子平日可否喜欢茶艺?”
“尚可,”顾长亭眸子转向宁幽香问,“如何称呼?”
宁幽香骤然一愣,欣喜若狂回应:“回公子,鄙人宁幽香,年方十八,茶楼是父亲开的,我平日主要照应客人,只要公子常来便能看到我一直都在。”
顾长亭放下铁环鞭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宁幽香余光瞄到这般利器,想必是位习武之人,看那眉目不像凡夫俗子,若再沾些权贵血统,岂不是成好的事。好郎君,可不能再让跑了。
茶汤已经泡好,闷茶的功夫,宁幽香轻吟:“敢问公子,可否习武?”
顾长亭掀开壶盖,端起茶盏灌了一口道:“习武。”
“那公子今日来金国是政务还是巡游?”
“巡游,”顾长亭觉着这茶不太合口,蹙眉说,“粗人,喝茶为了解渴,不必如此繁琐。”
“是,是,这就好了,”宁幽香双手奉茶,双目似渡了金般凑上去媚笑道:“公子巡游,缺不缺茶师?”
顾长亭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倒是可以带上你,兵营正好缺个提桶做饭的。”
“公子……”宁幽香轻扯顾长亭衣袖,竟软柔的撒娇弄俏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顾长亭抬臂躲开。
“公子,”宁幽香故作娇羞,“人家是,男儿身。”
“听是没听出来,”顾长亭哼笑一声,“仔细一瞧还真是。”
何添玉目不斜视,侧耳倾听今日宁幽香真不打算矜持待人。顾长亭何种秉性谁都不知,但在朝中一日他是吃过亏的,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能让宁幽香上了套子。
“幽香。”何添玉喊人。
宁幽香给何添玉添了些边果打算将人稳住,要重新回到顾长亭那头时被何添玉拉住了:“我要回去了,你不送送我?”
宁幽香附在其耳边说:“添玉,今日失礼了,我这来活了,改日你来我再好好陪你好不好?”
“不好。”何添玉发觉如此提醒都没用确实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握住宁幽香的手腕直接下了楼。
顾长亭被何添玉这番动作彻底逗乐,他的喜好竟然是这种,眼下那神情倒更像是吃醋,如若是这样,岂不是更有意思。
待走出茶楼,何添玉悄声提醒道:“幽香,我认为你脑筋还算清楚,平时你如何逗趣我都不曾参与过,可今日这位茶客怎就左右不了主意了?如此佻达之人,不得接触太近。”
“你认识他?”宁幽香诧异。
何添玉摇头,再仰首往上瞧时同侧眸俯瞰下来的顾长亭来了个四目相对,他迟滞一息倒吸口凉气反问:“你认识吗?”
宁幽香摇头。
“不认识就敢如此撩拨?你没瞧见他持的铁鞭,一鞭子下去命都没了,还有机会让你去调情?不怕把你生吞活剥了。”何添玉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来者是客,我总不能没等客人坐稳就下个逐客令,”宁幽香眨着眼睛说,“再者,我宁幽香何种性子,他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他若拿我作乐,焉知我也是如此想的。”
“倘若他真要带你走,你也要从?”何添玉试探道。
“自然要从,崇门街上模样能看的除了你,也就他了,”宁幽香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还有我。”
何添玉无奈地摇头:“金国男儿郎遍地都是,丝绸老板家的嫡子不新鲜了?”
“他想的美,”宁幽香将帕子甩到脑后,“我不爱年纪比我小的。”
何添玉暗了眸子:“宁伯伯可就你一个宝贝苗子,莫再胡来了,我就提醒到这,你先上去我改日再来。”
“宁公子。”何添玉转身刚要上马车时,冬鱼跟过来喊了人。
“宁幽茶楼如此待客?”冬鱼走到宁幽香身旁,眼睛却盯着何添玉说,“把客人扔下就走是金国茶楼的作风么?”
不愧是顾长亭的人,从表情到口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是金国的地界,岂能容许一个侍从仗势欺人。入夕气不过,跨出去刚打算还嘴却被何添玉挡了回去。
宁幽香仰起脖颈往楼上瞧了眼,随后推着冬鱼要进去,顾长亭双臂搭在围栏把玩着鞭子狂滑地笑:“宁幽香,这么瞧着你那双眸子可更魅人了,想必整个金国要说倾国倾城非你莫属了。”
不论何种方式何种目的,顾长亭就是要让何添玉记住自己,无理取闹罢了。
何添玉堪堪泄了一口气,给宁幽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上车离去。
马车掐着时辰回到何府,何涟城在粮食司尚未回来,何添玉今日心情不佳,吩咐入夕推掉了老师需要上的课。小德取回温水帮其净完手,挑了支最合心意的紫毫开始抄《静心经》,可今日这心思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笔锋所到之处愈发疲软无力。
入夕砚着墨说:“小少爷,宁公子无事,茶楼不缺风流之人,哪个他不得调侃几句,出不了乱子,且放心。至于其他人少爷更不必挂心,与我们无关不是?”
“我从未挂心过无关之人,”何添玉没心思再抄下去,起身走到院内荷花池旁投起了点点鱼食,“他吃透了幽香喜爱男人的性子,瞧那一句倾国倾城,明眼人都听得出有何用意,可幽香却沉浸在其中,我忧他抵抗不住。”
“小少爷自来心善,只是宁公子向来如此,若当真为他好,单凭劝说是无用的,何不就由了他使其吃个教训?”
宁幽香算是何添玉能交心的好友,虽平日免不了去逗弄几句,也知晓把握火候,他清楚何添玉温润内敛,即便是拿人取乐,也不会戳他的痛处。如此一来,事关宁幽香的事何添玉就做不了旁观者。
何添玉搓了搓指尖碎末道:“若放到平日那些茶客身上也就罢了,毕竟幽香眼光高的很,入不了眼的人也只是作个乐子,可那个顾长亭……”
入夕紧着低了头,何添玉这般急于评价一个人的情况少有,一时间竟没接上话茬,顾长亭确实太扎眼了。
何添玉斟酌片刻接着说:“若顾长亭真就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顽劣之人,幽香岂不是吃定了亏?”
“添玉,”何涟城回府依旧先到十安院看望小少爷,人刚进门便问,“顾长亭?”
“没,没有。”何添玉垂首嗫嚅道。
“入夕,怎的又忘了给小少爷披外衣?”何涟城照旧先抚了抚何添玉的额头说。
入夕慌不迭往屋内跑着去拿衣服。何添玉怯懦地抬眸:“哥,现下都六月了,府中上下就我自己穿着如此多,没病也得捂出毛病,若去趟市街,旁人且要笑话好一阵子。”
“谁敢,”何涟城接过入夕手中的缎面风披给何添玉穿好,“管他人做何事,惹了风寒多难受你知道么?”
“不知道。”何添玉百无聊赖拉扯着风披上的刺绣,语气平和但分明有些怪他。
何涟城突然笑了,凝视着何添玉说:“嗯,确实不知道,大哥不会让你知道的。”
何添玉不言语,只是转身又喂起了池中的锦鲤,面对何涟城愈发强烈的控制欲,他早已放弃了抵抗的想法。大哥这么做,自己又一一服从,都缺少个为何,兴许他惧怕何涟城那不辨喜怒的神色,怕他深不见底的城府一旦襟怀袒露之时是自己接受不了的模样,那就罢了,玉食锦衣没什么不好。
何涟城随意投喂了几次鱼食后问:“添玉,方才大哥听到你提起了顾长亭,是不是那日之事依旧无法释然,如果是这样……”
“没,”何添玉打断何涟城道,“哥,没有,你听错了,他是何方神圣,值当让我如此挂心,我早就忘了。”
何涟城点头如同以往想找些何添玉喜爱的话题:“今日去了宁幽茶楼?宁小公子是否又被宁老板揍得不轻?”
“这倒没有,”何添玉对上何涟城的眸子,祈求道,“哥,明日我还想去。”
何涟城收起笑意,疑惑问:“为何?”
“幽香他……染了风寒,”何添玉眼神闪躲道,“我想去瞧瞧他好没好,陪他解解闷子。”
何添玉撒不了谎,每当这时脸颊的红晕犹如天际的红霞,自小就这样。何涟城看来,他还是孩子心性,仅仅是因为贪玩罢了。
何涟城撩起何添玉鬓边的碎发说:“不可,宁公子染了风寒自有下人伺候,你去做什么?若把你惹到了可还行?”
何添玉委屈到不行,其实他猜到何涟城一定会拒绝,但还是抱着希望想争取一次,毕竟宁幽香的魂已经被顾长亭勾走了,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
何涟城裹紧何添玉的披风沉声道:“只要老师不休沐,课需按时上,日后若再出门,申时前必须赶回,再掐着时辰回来,我便惩罚入夕和小德。”
“我不!”何添玉情绪一落千丈,归根到底这才是何涟城最在意的,分明是在兴师问罪。
何涟城显露出何添玉最畏惧的眼神说:“听话,添玉。”
何添玉委屈着眸子不敢再言语,何涟城不容反驳地吩咐:“入夕,扶小少爷回房,晚膳多加一盅乌鸡松茸汤,伺候小少爷喝完。”
何添玉因不满而急促喘息着,入夕半扶半拉把人请回了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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