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护短
何忠隐避开何涟城执意不要子嗣的事,忆起了那些前尘往事。
三年前,军仓粮食告急,兵营粮食断供,湘州征粮督督长韩竟罗,费劲心思少纳粮,纳劣粮,此种行径不止一次被粮食司副司长查到,但每次都能准备些厚礼打点过去。当时韩湘云还算有点良心,反复劝阻父亲不要同粮食司对着干,奈何韩竟罗不听劝阻,贪心不足蛇吞象,再次同副司长贿赠时被何涟城查了个正着。
无奈之下韩湘云在何府门外连续跪了一个月才求得何涟城心软把韩竟罗放了出来。之后何涟城将自家粮库加上湘州百姓征收的余粮才勉强贴补进去,此后韩竟罗倒也老实了不少,踏踏实实经营作物生意直到现在。
“若不是当初添玉尚幼,若不是头脑一时发热对韩湘云起了怜悯之心,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境遇,”何涟城捋着眉心万分愁苦,“左右是我一个人的错。”
何忠隐意味深长地舒了口气道:“不怪你。添玉同你无血缘关系,又情同手足,生出龙阳之兴也属正当,只是需要仔细斟酌,日后该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没有打算将这些全盘托出,也并未干涉他有自己的喜好,”何涟城指尖沿茶盏边缘绕着圈道,“只是添玉年纪尚小,一些男欢女爱他不懂,我自然需要帮他鉴别旁人的不轨之图。”
何忠隐酣畅大笑:“涟城,去趟市街都要得到你的准许,还说未干涉?你以为添玉不懂,焉知他早已情窦初开,是时候让他去看看外面的世道了,莫要只防外人,疏忽了府内的山水。”
小实一旁搓磨着手掌垂首不语,他屏息等待何涟城下令将府内仅剩的五位女下人尽数送走,一个都不会再留。
自何添玉年满十四岁后这样的事他没少做,但凡府中哪个丫鬟不经意碰到了小少爷贴身所用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何涟城赏些盘缠打发走。如此以来除了韩湘云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就剩十安院那三个心细会做各式点心的嬷嬷了。
何涟城颦起剑眉,半晌才回应:“这,倒不至于。”
何忠隐瞧何涟城看似波澜不惊,怕是已经有了打算,便提醒道:“若执意让添玉留在府中,那你就要承受这些做法带来的后果。”
何涟城眼眸微缩问:“伯父何出此言?”
何忠隐堪堪一笑:“没尝过蜜的孩童,一匙香蜜就能哄骗走,或是家中,或是他国。”
“添玉何止是尝过,每晚的安眠汤都要放香蜜,还不带重样的。”何涟城展齿一笑,他自知何忠隐寓意不在这个。但玩笑话过后情绪骤然间一落千丈,顾长亭的轻薄之语言犹在耳,他莫不就是那个他国来招风惹草的纨绔子弟?
话语间园中的鹦鹉鸣叫了几声,何忠隐抬手那鸟识趣地落到了手臂,他逗弄着说:“你看园子里的鹦鹉和杜鹃,从破壳起从未钻过一日笼子。隔三差五我会在十里开外放鸟食,做声响,让它们展翅飞半日,玩够了知道回来就行。”
现下空柳九园的宝珠茉莉正是花期最旺的时候,何添玉最喜茉莉,可在他十五岁那年来这由于花粉过敏,当晚打了十几个喷嚏后,这地界就加入了何涟城的禁地之中。自那之后空柳九园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纵使何忠隐承诺不再种植飘粉的植被也无济于事。
四下陷入冗长的安静,何忠隐察觉到何涟城双目空寡,便猜到他又在担忧府中的添玉,与其给出太多主意,倒不如由他自己慢慢去体会,当有朝一日能真正共情感知到添玉的苦楚,才能心甘情愿改变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何忠隐浇着茶宠岔开话题重新说到了粮食司。
何涟城呐呐回应后,思虑须臾吩咐:“小实,交代一下黄督长,统计汝州所有因天灾造成粮食亏损的数量,精确到户,日后我要见一下湘州刘计督长。”
小实屈身:“是,大少爷,小的现在就去办。”
“不,先回府,看看小少爷。”何涟城同何忠隐告别后,直接驾马回府。
亥时夜凉如水,待何涟城赶回府,何添玉已经睡下,他示意刚要起身的入夕不要作声,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红烛将何添玉的脸颊衬得更加红润,发丝随着绵长的呼吸均匀起伏。何涟城抚抚额头没有异样,将其手中的血玉拿出来放到枕下,帮着掩好被角,凝视片刻后浅笑一息才起身走出去。
何涟城悄声吩咐:“一日比一日暖了,屋内窗子开正堂的那两扇,小少爷软榻旁的白日晴天开,入夜后关上,但凡邪风吹进去惹了风寒可还行。”入夕犹如鸡啄米般点头,何涟城接着问,“汤喝得如何?”
“回大少爷,喝完了,只是小少爷胃口不佳,喝之前也总是有些抗拒。”
何涟城朝厨房看了一眼:“嘱咐嬷嬷们多换换口味,尽量多吃些。还有,以后睡前记着将小少爷的玉梅拿下来放妥,如此他睡得会舒服些。”
入夕点头:“是,大少爷,只是小少爷习惯睡前手里攥些东西才能睡着。”
何涟城突然想起立冬前去寺庙专门找住持给何添玉求的佛珠问:“玉凉,之前那串檀木腕珠呢?”
入夕忆起佛珠取回当日何添玉就让收进了柜子,说自己天生鲁钝,不诵经也不念佛,随意把弄是对佛祖的不尊不敬,安睡前依旧怀揣着愈发凉的血玉不肯松手。
隐去作为下人不能谈论的,入夕说:“小少爷向来敝帚自珍,况且佛珠为寺庙仙修住持求得的贵重之物,担忧怠慢了,因此还是习惯攥着血玉。”
府中上下皆知这枚血玉是何忠怀在何添玉生辰当日赠予他的,同何母和何涟城不一样,何父虽然疼爱何添玉但不至于到溺爱的地步,会破例时不时带他去骑马捞鱼。自何忠怀过世后,何添玉日日惦念父亲陪伴玩乐的日子,这枚红沁血玉便成了他日日不离身也不叫他人碰的至爱之物。
何涟城迟疑片刻说:“书房还有些檀木料子,明日让小德去拿给匠人打磨一枚同血玉一般大小的木梅来,睡前给了小少爷。”
“是,大少爷,还有……”入夕吞吞吐吐。
“说。”
入夕低着头面露难色,半晌才从嘴里挤出来一句:“白日小少爷在院中喂鱼时,大少奶奶前来把小少爷捏了一把”
“什么!”何涟城焦急且颇显愠怒地压低声音。
“伤到哪里?”说罢又想推门进去。
“且慢大少爷,倒是无碍,当时胳膊有个红印子,现在已经消了。只是小少爷从不曾遭受过这般滋味,也确实不知哪里惹到了大少奶奶,多少有些委屈,”入夕抬眸看着何涟城,“但是小少爷嘱咐过了,不让说。”
“当着小少爷的面你们尽管答应便是,事后尽事务必告知我,不允许隐瞒任何。其他的我去处理,每日清晨看天气增减衣物,别再让我去重复这些琐事。”何涟城告诫完,如风一般回了屋去。
整个何府全都熄灯歇息,何涟城带着火气和衣而卧,韩湘云见他回到床榻一言不发心里似有一团燥火,翻来覆去烧得无法安眠。院外雀鸟止住啼声,她终于忍不住同背过身的何涟城说:“涟城,自打进了何府的门,你都没好好看过我一眼,我们韩府也算是湘州响当当的大户人家了。”
何涟城冷哼一声,想必她是忘了当初是如何进的何府的门,时辰已晚,他本不打算提及白日的事,也不想理会她三天两头遇事生风的脾气,便长呼了一口气道:“莫再言语。”
见着又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韩湘云冷哼一声翻过身去。
突然何涟城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明天一早有批货我要去检一下,吩咐下人照顾好添玉。”
韩湘云颇为不悦:“添玉用我照顾吗,茉莉花上的蝴蝶都晓得不能靠近,我能不知道?”
“总之不得有一丁点闪失,”何涟城忍着脾气说,“日后十安院的门少进。”
“怕吵了你那宝贝弟弟?”
听到这个何涟城顿时火冒三丈,起身问:“白日你去十安院做什么了?”
韩湘云起来诧异地盯着何涟城的眸子,凭以往的经验,何添玉事后不会同何涟城叙说闲话,今日何涟城火气这么大想必是下人多了嘴,她慌了神问:“我做什么了?我能做什么?”
“再动添玉一根手指头,你就给我滚出何府!”何涟城掀开帐帘起身要往书房走。
韩湘云不依不饶追着喊:“涟城,再不济我也是何府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他何添玉算什么!还不是个外来子?”
何涟城赫然而怒回转身一个巴掌呼在韩湘云脸上呵斥:“添玉算什么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他是何府堂堂正正的二少爷!但凡我哪一日对你失了耐心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还敢在这胡言乱语!”
韩湘云捂着脸大呼小叫哭喊:“何涟城!那你就写封休书休了我便是!在何添玉面前我还不如一个下人!自嫁给你我提过何种要求,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你想提何种要求?”何涟城厉着眸子质问,“韩竟罗是你同我提要求的筹码么?”
韩湘云被这句话扼住了喉半晌没缓过来气,韩竟罗是她的耻辱也是何涟城拿着她的把柄。
何涟城肆意发泄着他的森冷怒意说:“趁我尚且还有些耐心,你最好老实些。”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韩湘云瘫在床沿怔着神不停喘粗气。
小柳仓惶跑进来扶起韩湘云劝解:“大少奶奶,可不能再同大少爷对着干了,从老爷那起就把小少爷当命来惜着,拿小少爷撒气正是戳了大少爷的心窝子,且忍忍吧。”
韩湘云失声哽咽道:“快,收拾东西,回湘州。”
“使不得少奶奶,”小柳斜睨着门外说,“大少爷在气头上,若当即就回湘州,以他的脾气是定不会主动请您回来的,到时候若您自己回来,岂不是…”
岂不是更没脸面?
“何添玉。”韩湘云牙齿咬出这三个字将帐帘重重扯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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