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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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府的时候，已是深秋将离。庭院里的树大都黄叶飘飘，初显枯败的迹象。

        教坊司的阿离与阿碧，此时已是四皇子的近身侍女离儿跟碧儿。

        她二人恰好被分到四皇子房里，阿离是不信的，有德嬷嬷怕是提前打好招呼了。

        “离儿，碧儿。”四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俩新入府的小丫头，唤着她们的名字，看她们都没敢吱声。

        阿碧是因为太过紧张，而阿离则是因为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不悦之色很快显露在四皇子面上，“官家就是这样叫你们府里规矩吗？”

        阿碧反应过来了，忙抬头看向四皇子，顺手扯了一下阿离。“殿下请吩咐。”阿离也赶忙随声附和。

        四皇子李棋，字念白。这是阿离知道的。她早年曾听父兄提起过，四殿下并不喜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因为一个谐音。他们就这样提了一嘴，那时她也没有多问，她对宫闱秘事不感兴趣，族人也定不能随口相传。关于皇室，流言蜚语多了，是要杀头的。

        李念白。他可能更喜欢这样罢。

        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感？

        陈家出事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四皇子啊！难不成是什么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斟茶！”四皇子一声令下。

        “是。”阿碧忙将桌上刚煮好的茶倒入茶杯，双手捧着滚烫的杯子，忍着灼热，轻轻放到四皇子的案台。

        “小心烫。”阿离脱口道，却忘了规矩。是啊，从前的她，又不是婢女。

        四皇子抬头，盯了她片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跪下：“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坐在案台前的人笑了笑，“下不为例。”这声音却显得极冷，仿佛下次如果再犯错，是会有重罚的。

        晚上，阿离和阿碧挤在一个被窝里，夜间当值的是四殿下的贴身女侍，跟了殿下很多年，听说是唤作秋实。只是匆匆打了照面，行了礼，秋实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刁难她们。

        然后，阿离想，大概秋实满心都扑在殿下身上罢。

        她当然不知道，秋实前去汇报的就是这批新入府的下人的底细，作为四殿下的身边人，自然要把所有可能的隐患都排除在外。

        阿离和阿碧在挤被窝的时候，李念白却在看案牒，一个一个翻阅，看到离儿时，心里略为咯噔一下，没想到陈家还真的有活口。再看到碧儿时，他的表情当场凝滞。

        接下来几日，两人前去服侍，李念白的态度变得稍有和缓。

        某日午膳之后，阿离悄悄拢了拢阿碧的衣袖，偷偷道：“你瞧着，四殿下像是自来熟吗？”

        是不是错觉？

        “许是这些日子，殿下确实熟悉了我们些。”

        阿离“哦”了一声，很自然地揉按着耳根，然后又双手交叉，按压手部穴位。所有间歇的、零碎的时间，都被她用来给自己做治疗了。

        每天晚上，她还需要服用柳原为她开的助眠丸，里面有微量迷药的成分，能够减轻她的疼痛。每天早起，她也要服用另一种镇静丸，能够叫她打起精神做事。晌午的时候有日光照拂，气血上涌，能叫她好受点。午饭有咸汤喝，暖胃，也可促进气血翻覆，让她舒服一些。

        于是，四殿下的府邸里，仆人们看到那个叫离儿的小丫头，总喜欢往阳光下钻，有人笑她，天气转凉，日光再暖，抵不过寒风啊。其他丫鬟看着离儿，反复找热汤，那零星的肉片都不要，却要把最廉价的东西当作上好的吃食。

        别人不知其中隐情，阿碧知道。“对你来说，粗茶淡饭，才是最好的。”

        “是啊，”阿离笑笑，将所有的痛苦跟残忍埋藏在内心深处，“我忽然发觉，原来烧饼这样好吃，热乎乎的，随便啃一口，都比那些山珍海味好太多了。”

        从前是什么样子呢？无论大家闺秀亦或小家碧玉，院子里的秋千，茶楼里的包间，都是好去处，倒不是非得那般打发时间，谁说女子的光阴不金贵，未出阁时同样金贵。

        她都是在看书中度过的。

        一份茶食，够她看一整天的书。

        如今这伤势，便是陈家没有倒下，也保不住她。就连在暖阳下看一本书的力气都没有。

        读书是耗费体力，更耗费脑力，她的状况，不能够。

        终日忍受身体的剧痛跟心灵的创伤，已是极限。

        她终于明白，活着，不代表能活得下去，活下去，亦不代表能受得住，承受，更不代表可以习惯，习以为常的折磨，并非适应了，而是，受不住也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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