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倾诉
“回来……快回来……”一声声的叹息似的低唤时时涌入我的头脑。时远时近，一声一声，拉入我的耳朵，不断的循环，时高时低，紧紧的重复，萦绕在我耳畔，怎么也挥之不去。
头有千斤重，满脑子充斥着全都是疼痛，似乎快要爆炸，偏生这讨厌的呼声，一直一直，断断续续飘了进来，我想大叫，我好痛苦，拜托，请不要再吵我，就让我安静的睡去，我觉得好累，眼皮好重，我不要睁开眼。
“你回来！我都没有死，你怎么可以先死！”突然一阵厉声的吼声突破阻碍直入我脑，我紧紧攒紧眉，这话好熟悉，好熟悉，却该死的让我厌恶。
“额娘，你答应春儿，不会离开我的……”
“兰儿，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只有你，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的心还跳动着，我要你，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痛似乎还如此的清晰“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它是我的，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怎么可以撕碎我的心，就算它破了，他仍然是我的！”
“若兰，叫我的名字，好不好？”一阵阵虚弱又带着强烈殷殷的期盼声音入耳“我控制不了自己，想尽办法让你讨厌我，可还是没办法忘记。”
“若兰，你等我，等我长大，我要你做我的嫡福晋”
“若兰，别担心，有我在”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我，安抚着我的恐惧。
我一句一字听着，我不要听，可偏生如此的清晰入耳，不同的人，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语气，巡回的在我脑中播放，闪得越来越快速，明明看不见，明明只是一片漆黑，那些人，那些话，却如此的光亮，明了，跳跃进我的头脑，我的听觉。
难受，抗拒，我不要听！都别说了，你们都放过我。我只想安静我沉睡。
眼珠在厚重的眼皮下疯狂的打着转，双拳紧紧相握，下唇咬得已经麻木。全身都在抗拒，不要，不要醒，想狠狠抓过什么东西，将自己严实的盖起来，寻找一片清静。
叮叮铛铛的声音一阵乱响，脚步声乱跳，嗡嗡声在四周环绕，念着听不懂的言语，可这些吵闹的东西，却一步一步，慢慢的试图要拉回我飘远渐失的意识，我好痛苦，直想捂住耳朵，好吵，好吵。
身子头脑似要被撕裂一般，忽明忽暗，似真似幻，一会拉近，一会飘远，身子就像拨河的那条绳子，两方势均力敌，拼尽了气力，周围不断的呐喊，吵闹，久久不息。
飘浮，落下，忽远，远近，陷在这种飘忽不定的游荡中，披头散发，在一团团白雾中乱转，找不着方向，白雾外层四周都传来呼唤，我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我又累又困，像无头苍蝇一样，抱着头四处乱窜，摸不着，也够不到，一会在黑夜，一会又在茫茫大雾的清晨。不管是黑，或是白，都没有方向，都没有出路。
我疲倦着摸索着，走着，自己却也弄不明白，要去往何处，还有哪里是我的目的。
四周的呼声越近，铃铛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密密麻麻涌上我的头脑，我紧紧抱着头，再也受不住的仰头扯着喉咙大叫，要把一切的苦痛都喊出来。
心仍然飘忽在半空，不断的游离着，身子却被强行的拉回，听觉，视觉都回了身。眼中却只有一片空洞，心似乎被生生挖了出来，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又黑又深又空虚。
睁开眼，看见房中一大群带着高帽，穿着古怪的道士，跳着奇怪的舞，上跳下窜，手提着高重的铁棒，吵闹的铃当声就是最顶端的铜圈不断碰撞发出的。个个半闭着眼，嘴皮翻动，时而缓和，时而凝脸，时而皱眉，时而痛苦，念念有词，组成闹人心魂的沉厚嗡嗡声。
“兰儿！谢天谢天，你终于醒了！”沙哑沉重带着浓浓的疲倦声音惊喜的响起，我回神看着眼前满脸胡扎，脸色暗黄无光泽的十四，只有眼中闪着那丝欣喜的光。
毫不着力的被他轻揽起身，靠住他的臂弯，气息短促，全身像被惕了骨头，软软垂下。
手一挥，吵人的道士们终于退下，房间恢复了平静，不多时，房间又涌上一批人，刹时被挤了个水泄不通，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渐渐围近，不住问东问西，满脸的担忧，眼珠静止着，空洞对着他们，维持着一种目光，一种神态，无喜，无悲，像个静止的木娃娃。
“天哪，太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问他半天都没个反应！”
“她这样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太医，你仔细看看”
众人叽叽喳喳，把视线转移到几位年老的太医身上。
田尚明也来了，他绥着胡须，从进屋便一直仔细打量着我，待众人问完我，这才慢吞吞上前，闭眼为我把脉。手一抬，众人屏息静气看着。只剩纷乱的呼吸声。
“贝子爷，奴才的诊断还是和先前一样，侧福晋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时承受不住，导致神智崩溃，气血紊乱，加上也没有求生的意识，且这一崩溃，这长年累月的思虑都爆发出来，唉，……”田尚明叹息的放下手，退到一旁。
“田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怎样，你说实话来！”十四的耐心早已经被他慢慢吞吞的诊断消磨殆尽，这会见他说得严重，又语意不明，大声的吼了出来。
“是啊，田太医，照你说的，那是没办法，可若兰如今醒来了，是不是有奇迹？”八阿哥沉吟半响开口道。
田尚明凝着脸，看看我，犹豫点点头“侧福晋体质奇特，她能醒来，奴才也大感意外，只是看她如今的神态，似是没有魂魄一般，就只是一具空的躯壳啊”
“那再把那帮道士叫来不就行了，若兰能醒，也是他们的功劳啊”十阿哥急道。
众人点头称是。
“魂是喊回来了，可心没回啊”田尚明摇摇头。
“田太医，你可不能没有办法，这宫里连你都摇头了，那……”
“田太医，你尽管放手的治，要什么药材，不管多贵重，多稀少，你只管开口，我一定帮你弄来”九阿哥皱着眉开口，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奴才只管试试，先开几方静心宁神的方子调理调理，这主要是要看侧福晋，看她自己愿不愿意醒来”田尚明叹息摇头，扫一众阿哥一眼，把方子交给彩霞，带了一群太医便离去。
十四紧紧抱住我，贴住我的脸，不出一言。
八阿哥苍白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呼吸急促。
“八哥，如今你可不能倒下啊，四哥病重在家，刑，户，吏部的差事皇阿玛都交给你在办，可不能出了差错”十阿哥急得抓头搔脑的。
“是啊，八哥，若兰的病你急也没办法，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如今她性命已无忧，得靠她自己慢慢好起来”
“你们都出去，让我好好陪陪若兰”十四不耐的挥挥手，无力道。
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十四，紧紧抱着我，一刻也不肯放手。
一手撑着我的后脑，满脸疲惫看着空洞无神的我“兰儿，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成亲那么多年，到今天才知道，我是多么的不了解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都不要了，一心求死，这世间，难道没有一点一滴，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
“那年出宫，第一次见你，我的心便再也由不得我，不顾你的意愿，自私的要了你，你的不甘，你的痛苦，我时常忆起，无数次问自己，悔不悔，我没改变过想法，我不悔”他慢慢诉说着过往，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单纯的诉说着。
“直到四年前你离开，我恨，我怨，我不甘，我不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我做错了，你才不顾一切要离开我，我从不认为你死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只是离开了。”
“我过了一段行尸走肉的日子，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我的心也一并随你走了，那时我想，我不强求你爱我，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你，我就知足了，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远远的逃离了我，说实话，那一刻，我后悔了，在懊悔中，我日日期待着归来，等的只是一个无望的结局”
“兰儿，你知不知道，从那时起，我竟然恨你来了，看着失魂落魄的自己，被皇父责骂，被外人耻笑，恨自己的无力，而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扔下我，扔下春儿”
“我不断想你，恨你，想你，恨你，直到那年看到晴儿，我似乎见到另一个你，兰儿，那时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我又恨你的绝情，所以我再娶，所以才有了那场亲事。我爱你，恨你的必然选择。”
“兰儿，我真傻，怎么可能有人像你，我日渐空虚，你的影子反而越来越清晰，你的天真，你的洒脱，你的聪慧，你的善良，你的机灵，你的痛苦，种种浮现”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你当年在我面前消失，我被怨恨，我被不平，我被不甘蒙蔽了心智，那场亲事对我来说，何尝不是绝望；我当时心念念的想，兰儿，只有你痛了，才会记住我的痛，才能知道我爱的苦，直到我也看到了你的绝望，你的泪，你的痛，我才知道，兰儿，你并非不在乎我。”
“可是，兰儿，我太不了解你，太不了解你的倔强，就那样，像现在这样，绝望看着我，说没用了，就让人把你带走，我当时恨不得杀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你离去。”
“我开始疯狂的找你，我不会任自己就这样把你丢掉，我也开始努力办差，博得皇阿玛的重视，我要靠自己把你重新夺回来，三年，整整三年，兰儿，我费尽心力，终于找到你了”
“兰儿，你伤我太深，太重，这次我靠自己把你找回来，可你依然没变，对我，始终还是不肯交心，纵然得到你人，可你的心，仍然不在我身上，我妒忌得快要发疯，不知不觉又伤害了你，只有看到你为了妒忌，为我痛苦，我才觉得心安，才觉得自己在你心里还有着位置；”
“你问我相不相信你，我也不知道，你当年的不甘不愿，你当年的绝情离去，那对我是多么椎心的痛，一幕一幕，历历在目，我只告诉你，我愿意自己来把握你，那样，你才会安全呆在我身边，那样我才觉得踏实。”
“兰儿，这段日子以来，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了，兰儿，你爱我，我真傻，一直不愿意去承认，不敢去承认这个事实，我没有自信，一直飘忽不定的你，我没有信心，我竟然真的把握住你了，我在犹豫，我徘徊，兰儿，只要一点时间，只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就都越过那重重的阻碍了，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又要抛下我，我们浪费了十年时间来确定我们的心意，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离去……”
冰凉的泪滑下我的脸，十四讲着讲着，慢慢低下声去，疲惫的他，终于沉沉抱着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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