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时洋与王希白皆是世家里娇生惯养的,一副小孩子脾气,但也不是真的不辩是非之人。一时头脑发热浑劲上来时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脾气过去之后若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那肯定是不能的。
先不说那城中百姓与被绑的同门,若是让王希泽知道他为了赌气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丢了,王希白还真是不敢。
看到王希泽的瞬间,王希白并没有真的哭喊着让他为自己报仇出气。反而是乖乖跪在地上喊了声二哥。
王希泽辨认了好久才认出眼前这个肿的像“猪头”的人是自己亲爱的弟弟。
他抬眸幽幽的看向青郦,这便是她口中“安然无恙”?!
王希泽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时夫人,这是。。。。”
“仙君可知此次作乱的是何邪祟?”
王希泽被问的一愣。
青郦往前走了两步回道:“月仙儿。”
“冥月老的幻镇虽不好破,但他二人一人手持能增强灵力的楚丹剑,一人身怀数十张金红符,为何无一人破镜?”
王希泽不自觉地攥了攥手指,沉声道:“为何?”
“因为他二人入境后第一时间不选择合作除魔,而是非要在对方之间争个高低。上百百姓,数十同门的性命在他们眼里都没个人输赢重要,你说该不该罚?”
虽觉得她意有所指,但王希泽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该罚。”
“正道人间,扶济同门。”青郦端居灯火通明高深壮丽的大殿中央,身后井然有序的长明灯随风微动在她青丝上映出熠熠华光。
“以后望你们谨记这八字仙训,莫要再犯。”
在这一刻王希白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位“时夫人”了。
从踏入议事殿的那一刻起时夫人的形象逐渐清晰,直至此刻,他心头无端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仙门百家无论大小皆供奉平云仙祖,八字仙训更是稚子能言便读,但真正将这仙训放在心上的却没几人。
世家或沉于内斗,或耽于享乐。真心扶济苍生,教化一方的人屈指可数。
以前的皎月仙君时明算一个。
而眼前之人,应当也算一个。
“起来吧。”清冷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二人如蒙大赦。
“是。”二人急忙应声而起,因动作太急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但又都不肯示弱,生生将呼痛声咽下。
“多谢时夫人相救,我和二哥就先走了哈。”王希白怕青郦继续说下去二哥当场就要揍他一顿,于是便做出一幅乖巧的样子急着离开。
王希泽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不服管教的幼弟居然也有这么有礼节的一天。
“听闻皎月仙君在坦远失踪,此地与我琅琊王氏相距不远,可需王氏帮忙搜寻?”
“时氏弟子众多,又有萧门主负责,就不劳王氏费心了。”青郦淡淡道。
萧恪姓萧,全天下也就只有时明这种天真的仙君会信任异姓人。
“如果时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琅琊王氏找我。”他说完抱了抱剑转头领着王希白朝殿门大步而去。
“等等。”刚行至殿门口青郦便开口叫住了他,“这个是在那月仙儿身上发现的,便留给仙君做个纪念吧。”
青郦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直直朝门口的方向射去。
王希泽轻轻一扬右手将其稳稳握于手中。
紧接着眸色巨变,一丝寒意从心底窜起,他眼神复杂的朝青郦看去。
一旁的王希白垫脚去看,令牌却被人迅速的拢于袖中。
然后他二哥郑重的向青郦行了一个谢礼,王希白沉声道,“多谢。”
对方轻笑一下,福了福身回了个周全的礼。
从宿城起,青郦便是一副淡然平和的宁静模样,乍一笑起来,整个人更加夺目了起来,就仿佛浸满风雪的高山之上骤然绽放的花,惊艳的不像话。
王氏兄弟走后,青郦转身便对上一双布满愤怒的眸子。
时洋像头发怒的小兽紧紧握着拳头瞪她。
青郦看着他。
“小屁孩。”
时洋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最终恨恨扔出一句,“别以为我不会知道的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
“你故意穿成这副样子不就是想要勾引王希白他哥吗?还跟他留了信物,我哥的尸首还未找回来你就想准备攀附王家了是吧!”
时明失踪一事对时洋的打击其实很大,小孩子表面上不说内心却清楚。
萧恪每天处理门务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管他们几个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再加上外人对他的态度转变,深刻让他感到了世态炎凉,人心善变。
这是他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当青梨出现在宿城的时候,时洋嘴上不服气,但心里其实是有一丝开心的。
回来的马车上王希白说青郦的坏话,他提起拳头就打,咬牙揍了对方好几拳。
少年紧握的拳头里指节泛白,指甲狠狠扎入肉里才将眼眶里的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瞪着青郦,带着满腔的憎意与愤怒。
青郦缓缓朝他走近。
微微低头,淡漠冷静的眉眼对上盛满怒火的双眸。
“首先,我穿成这样是因为我是时氏的夫人,待人接客需衣着得体,不失世家风范。”
“其次,你哥只是失踪,并没有死。”
时洋慢慢松开了紧咬着的牙齿,眼神逐渐缓和下来。
无论青梨说的是不是哄他的假话,至少这是他哥失踪后第一个跟他说你哥没有死的人。外面的人都说时明死了,就连他最亲近的谢敏之也是轻叹着劝他节哀。
“最后,没有能力的菟丝花才需要依附。”
“我,从不依附任何人,只做我自己。”
时洋愣住了。
她神色依旧淡漠像盈满江河却毫无波澜的海面,眉目里却流出漂亮得惊人的神采。
白色的仙裙映在殿内的烛火上,为其披上一层柔和的温度,深深印在了少年眼底。
时洋低下了头,长睫不受控的眨了眨,眼眶里积蓄的酸涩最终决堤。
他心底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杂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暖与酸涩味道。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嘴角轻轻泯起。
“我看现在需要依附的人,是你吧。”
头顶响起一道淡漠里夹杂着微弱笑意的声音。
“我才不需要,老子以后肯定是天下第一强。”因为鼻腔的堵塞,少年的语调又低又软,少了平日的盛气凌人,倒是更像在和亲近的人撒娇。
“走吧,还是你要继续在这里反省?”青郦简洁地阻断了对方的发挥,既没有想着中的嘲讽,也没有那些虚妄的附和。
时洋倒是积极,又或许是不想让人看见狼狈的样子,先一步跨出了殿门。小小少年的心里总是留有着一些无谓的骄傲。
青郦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掩上了殿门,但还没等她转身,身后乍然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你还没说给云煞仙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月仙儿为你所擒他身上掉出的秘宝应归我时家才对。”
邪祟修炼虽结不出金丹,但修为深厚者体内亦能结出内丹。
月仙儿的内丹虽谈不上世间奇珍,但也不是可以随意拱手相让的东西,况仙门内素有无须言明的法则,若合力降魔,亲手诛杀者得之。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时非要与王希白争个高低的缘由。
时明失踪,流言四起,他不想让他们小看上元时氏。
青梨于月仙儿手下救出他与王希白,本就是该是他琅琊王氏来提礼相谢,哪有时氏反倒送他们东西的道理?!
时洋再不通门务,这点基本道理还是懂的。这样做不仅没人觉得上元时氏大公无私,反而会说他时家逢低做小奉承王氏,堕了时氏仙门威仪,以后如何于百家中立足。
那东西王希泽不给王希白看,约莫是不想小辈趟这些浑水。
但青郦教养弟子可不是一味的保护,她将殿门重重的一合,发出砰的巨响。继而转过身来于袖中缓缓掏出一物,正是那冥月老的内丹。
时洋先是被这重重的关门声吓得一惊,然后看到她指间之物脸色又一次巨变。“这,,,内丹在这,那你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他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青郦前面的话是在骗他,什么从不依附就是鬼话,那就是她的信物!
但紧接着这个想法就迅速被扑灭,她没必要自揭谎言。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时洋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耳边响起嘭嘭的心跳声隐约带着不祥的预兆。
“天水谢氏,徽华令。”
世家私养邪祟的秘闻,不是没有听过,但天真的公子们彼时以为那不过是下等仙门凭空捏造的诬蔑罢了。
被金玉堆叠在梦幻高阁上的少年,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脚下不是雕栏玉石而是累累狰狞白骨。
而今日他更是险些成为白骨中的一员。
更为残酷的是那砌骨之人还是他信赖的好友。
谢家!为何偏偏是谢家?!
“阿洋,我带你去江南散心怎么样?喝玉华楼的春风醉,听醉花阴的曲儿,我请客,我们不醉不归,不尽兴不回,如何?”
“阿洋,听闻王希白在宿城除祟遇到了麻烦,不如先去看他的笑话?”
若青郦没有及时出现,他与王希白真因争执而葬身宿城,琅琊王氏与上元时氏这仇便是结定了。
既除了两家嫡子,又能拉拢王氏共同分割时家。
“谢!敏!之!”
是我错信了你!
青涩的少年最无法原谅便是背叛,当即就要去找谢敏之算账。
“站住。”青郦从身后按住少年因怒意而抖动的肩。
时洋转身看她。
“若不是他拼着一身灵力御剑来报信,你以为时家能这么快赶到吗?”
时洋心念电转,谢敏之若是这局里的一环,定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就能将消息带来,他甚至是这局里的一场变故,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时洋顿时灵台清明。
是了,谢敏之虽出身天水谢氏,但并非嫡系。
父母早亡因天资尚可被养在褚旸仙君身边,这样的谢氏弟子不少,说不上出类拔萃并不受家主重用。
谢敏之应该与自己一样并不知情。
时洋的脸上仍然是黑沉的,但心底里最沉重的那口气却是吐了出来。
夜幕深沉,将整座荀华锋掩映在黑暗中,唯有二人身后的大殿高窗隐隐透出微茫,夜风轻拂吹起少年的衣袍,闪烁着月华的白玉长阶上两三萤火正追逐着随风飞扬的落瓣往更深更远的夜色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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