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眼前的山谷景色宜人，换个落脚处就是风景胜地，但此时此刻，阳光普照下的山谷，风声鸟声虫鸣声皆无，没有皮的树木花草，仿佛生铁浇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就连竹屋里飘出的炊烟，也是笔直地冲向天空。
这样的炊烟不止一缕，在他们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还有十数道炊烟笔直升起。
阳光炙热灼人，看着这一切的六人却只觉脚底生寒，冰凉刺骨。
树皮门的教训在前，这山谷必定是要进的。
出于谨慎，六人远离小径休整部署，半个时辰后才又回到山谷入口。然半个时辰过去，山谷里的十数道炊烟依旧，与刚出现时并无二致。
“走吧。”队长在前带队。
小径只容一人通过，队长后面跟着的是大个子和阵法修士，然后是姜肆、尘弥和盲人修士。
被护在中间的姜肆抱紧大白鹅，深吸一口气，踩着阵法修士踏过的地方走上小径。
在踏上小径的瞬间，她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屏障，周身陷入一团森冷刺骨的空气中，几乎是同时，她视线里陡然一空，原本走在前面只一两步之遥的队长和阵法修士不见了。
姜肆第一反应就是退出去，然而她接连退后两步，脚下踩着的依旧是坚硬的石板小径。
姜肆猛然转回身，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就连荒草平原也不见了，变成了幽静深邃的山谷，同身前的只是山石树木等细节处有所不同。
姜肆不禁打了个寒颤，愣神时，一阵风突然迎面吹来，像寒冰制成的刀子，吹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山谷开始有了变化，树枝花草开始摇摆作响，笔直的炊烟缭绕飘动起来，树林间甚至有了鸟禽鸣叫的声音。
如果它不是顶着夏天的风景，吹着冬天的冷风，姜肆愿意给这片山谷一个‘还算正常’的评价。
姜肆心里发慌，手心发汗。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设计狗啊，这种诡异、充斥着死亡陷阱的展开是她该承受的吗？
不等她开口询问系统大白鹅接下来怎么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叮当作响的铃声从小径深处传来。
姜肆想要躲，但脚步声逼近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只能愣愣地看着一人拐过小径转角朝自己冲过来。
这是一个年约十六七的粉裙少女，略有些婴儿肥的面庞白皙细嫩，一双杏眼大而黑亮，唇红而齿白，娇俏可爱。
少女笑意盈盈，在看见姜肆的同时，眸光愈发亮了，浓浓的欣喜溢出眼眶，仿佛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连同周围的一切都渲染出粉色的愉悦气息。
“师兄，师兄！”少女一边跑，一边冲着姜肆挥手，腰间挂着的红绳金铃铛叮当作响，同她声音一般悦耳动听。
姜肆愣在原地，她第一反应是’这姑娘竟然有皮‘，第二反应是’她为什么叫我师兄‘。
但很快，姜肆就不疑惑了。
她脸上不受控制地荡开出宠溺的笑容，嘴里也不受控制地温柔出声问道：“樱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姜肆脑海里自动补充粉裙少女的信息：她叫樱樱，是爹娘一年前从歹徒手中救下的孤女，已拜爹为师，目前住在自己家，是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姜肆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叫樱樱地粉裙少女已经跑到了跟前，她抱住姜肆的胳膊，弯起嘴角笑得狡黠，“我不是说过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吗？至于为什么，我才不告诉你呢！这是秘密。”
她想要抽出胳膊，身体却不受控制般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她发现怀里的大白鹅不见了！
系统不见了！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草是一种植物，好大一棵！
樱樱从姜肆手里接过用草藤系着的两只山鸡，“哇，好肥呀，今天又有口福了。”
姜肆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的皮毛皆在的山鸡，又不受控制地揉了揉樱樱的发顶，“小馋鬼，想吃红烧的还是炭烤的，师兄给你做。”
樱樱想了想，“都不，我想吃叫花鸡。”
“好。”姜肆差点被自己温柔的声音溺死，“我上山前在水潭放了两个鱼篓，我们去看看。”
“嗯嗯！”樱樱咽了咽口水，见姜肆笑看着自己，红着脸拎着山鸡跑在前面，“哎呀，师兄你快点，师父师娘等着喝鱼汤呢。”
姜肆好想假装不知道樱樱是在暗示自己想喝鱼汤。
她噙着笑跟在樱樱身后，目光一瞬也不曾离开前方身姿灵动的少女，仿佛天地间只有明媚美好的她。
绕过小径拐角，再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小径尽头。
尽头前是一片广阔的盆地，一眼望去，姜肆看见了种着各种各样灵草的药田，看见了十来家飘着炊烟的房屋，还看见了许多认识多年的人。
姜肆跟着樱樱在药田里穿梭，路上与不同的人打招呼问好，他们叫姜肆阿晨。
胖胖的李婶给了姜肆四个土豆，说土豆烧山鸡最地道；
黑瘦的赵叔给了姜肆一篮子净灵草，说凉拌着吃爽口；
挂着鼻涕泡的小风塞给樱樱一颗野杏子，说很甜很甜。
樱樱喜滋滋地咬了一口，好看的小脸立即皱成小老太婆的模样。她艰难地咽下去，调整了下表情，转身又喜滋滋地看着姜肆。
“真的好甜呀，师兄，你也尝尝。”说着，樱樱把野杏子塞进姜肆嘴里，酸得姜肆怀疑人生。
樱樱笑得极为欢快，像是怕姜肆找她算账，滋溜一下就窜出去老远。
姜肆哭笑不得，把‘很甜很甜’的野杏子都吃下了肚。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瀑布下的水潭，姜肆熟门熟路地找到浸没在水下的捕鱼篓，拎起来一看，鱼篓里翻腾着五六条手掌大小的鲫鱼和鲤鱼。
樱樱指着鲤鱼，“这是糖醋鲤鱼，”又指着鲫鱼，“这是鲫鱼汤。”
她把这几条鱼安排得明明白白。
樱樱有把食材用食物名来命名的爱好，姜肆喜欢极了她这点，觉得这样的樱樱有着独一无二的可爱。
两人一同回到家时，爹娘还在药堂处理新采摘的灵药。
他们灵溪谷种植灵草上千年，就给仙门供药了一千年，仙门对于不同的灵草有不同的要求，除去年份，有的还需要经过特殊炮制。
等着姜肆做好饭菜，樱樱端上桌，爹娘就回来了。
灵溪谷谷主，也是姜肆的爹，给了姜肆一个储物袋，“吃过饭你就把这批草药给龙饕宗送去。”
樱樱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谷主，“师父，我可不可以跟着师兄一起去呀？”
每次师兄出谷送药都要花上好几天时间，她不喜欢。
“当然……”谷主宠溺的笑脸在看见樱樱激动得小脸发红的瞬间变得严肃，“不行。”
樱樱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扑到师娘怀里述说委屈，“师娘，师父又欺负人！”
师娘锤了谷主后背一拳，嗔怪道：“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闹着玩，也不嫌害臊。”
谷主假装没听见，探头去看桌上的饭菜，“哟，这么丰盛呐，那可不能少了酒，阿晨，快给爹拿酒来。”
姜肆没急着去，而是先安抚樱樱，“这次我会去趟集市，回来给你带礼物。”
小姑娘这才重新展开笑颜。
谷主坐在桌旁酸呼呼地叹气，“哎，都说养大的女儿留不住，不曾想儿子也是。”
姜肆脸羞得通红，“爹，我知道你想喝舜天酒坊的百年梨花酿，这次一定给你多带两坛。”
谷主愁容转瞬即逝，笑呵呵地夹菜吃，“快去拿酒快去拿酒！”
师娘又锤了谷主一拳，“老不正经。”
吃了饭，姜肆就动了身，她与樱樱在小径挥别。
樱樱拽着姜肆的衣袖不肯放，她一双灵动的杏眼里含着泪光，说话都带着鼻音，“师兄，你要快点回来。”
姜肆捏了捏樱樱的脸颊，“有樱樱在家等我，我自是会的。”
樱樱踮起脚尖在姜肆脸颊轻啄了一下，啄完之后转身就跑，边跑边放狠话，“哼，要是你回得晚了，我就不理你了！”
姜肆捂着被亲吻的脸颊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傻乎乎地笑着转身出谷，人却在走了七八步后就折了回来，面上的甜蜜变成了久出归家的急切。
她已经有四天没见着樱樱了，很想她。
姜肆越发轻快的脚步在余光瞥见山谷入口处竹屋的瞬间顿住。
竹屋是丘伯伯一家在住，他们负责守住山谷入口，可现在，竹屋变成了一堆焦炭。
姜肆一个飞跃跳到竹屋前，除去竹屋的残灰，她还看见了四具被烧焦的尸骨。
她如坠冰窟，踉踉跄跄地冲进山谷，入目却是一片焦土。
葱葱郁郁的药田已空无一物，灵气充沛的土壤被烈火灼烧，变得干枯焦黑，龟裂出一道道狰狞的缝隙。
错落有致的房屋都化作了焦炭，有几处还冒着股股黑烟，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干净澄澈的天空。
姜肆一呼一吸间都是烧焦的味道，呛鼻、刺喉，仿佛烧红的钝刀在鼻喉间来回切割。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姜肆嗓音嘶哑，她冲向自己家，企图看到一丝奇迹，结果只看到化作灰烬的房屋和倒挂在屋外风杆上的，爹娘的焦尸。
姜肆的喉咙仿佛被钝刀切割得血肉淋漓，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嘶哑尖利的声音，像极了聋哑人的绝望嘶吼。
短短的距离，姜肆却像是奔跑了整个后半生。
她跌跌撞撞跑到风杆下接住爹娘的尸体，将他们一同搂在怀里痛哭，不似人声的哭声断断续续，到最后竟然连一丁点儿声响也发不出来了。
过了会儿，姜肆猛然想起什么，将爹娘并肩安放在地上，起身冲进废墟里外翻找。
没有樱樱。
她开始在面目全非的山谷里翻找。
结果，她没有找到樱樱，只找到还剩一口气的李婶。
胖胖的、和善的李婶拽住姜肆的衣裳，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憎恨与怨毒：
“樱樱，是樱樱，是樱樱啊！”
李婶死不瞑目。
姜肆再也站立不住，她像是被瞬间抽走筋骨，瘫软无力地跪倒在地，然膝盖触碰到的却不是焦土，而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
场景又更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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