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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护雏鹅


江澄一到,岳飘就把他往上座让,江澄摇摇头,坐在了次位上:“待会儿等钱尚书来了,让她坐上座。”

        岳飘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跟他虚客套,喊了酒保来,吩咐道:“客人到了,上菜。”

        酒保们领命而去,没多大一会儿,一队婢女鱼贯而入,给桌子上摆了十二道菜三道汤三个酒壶三幅碗筷。

        江澄一挑眉,他和岳飘加上钱文婷也就三个人,吃得下这么多菜?

        岳飘指指桌子:“桌子这般大,菜不多点些,铺不满。”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特意让伙计们把那张她常来坐的小桌子抬出去了,换成了这张五尺见方的大桌子,这么着她和江澄、钱文婷虽是同桌而食,却可以各据一方,杯盘碗筷互不交涉。

        江澄观察了片刻,也看出门道来,他莞尔一笑表示领情,“就是浪费了些。”

        岳飘毫不在意地道:“浪费不了,咱们吃不下的,店家自有安排。”

        这话说到这里,也就可以谈正题了,江澄斟酌着语气,试探着问道:“小莫已有身孕,想来岳尚书是不反对他进赵家为侧的吧?”

        岳飘敛了笑容,肃声言道:“澄之,我既请你用膳,我就没必要再跟你说假话。我反不反对小莫进赵家的门,取决于我家晔儿的态度,我家晔儿同意,我就忍了这口气,我家晔儿不同意,那我就坚决反对。晔儿他留女去父也好,压根就不许小莫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进门也好,不论我家晔儿想要怎么做,我都跟我家晔儿站在同一条线上。”

        江澄只觉此事有些棘手,“小莫已有身孕,岳公子坚持不让他进门,让妻主的骨血流落在外,别人会指责他的吧?”

        岳飘冷冷地一笑,笑容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指责晔儿什么,指责晔儿不够贤惠不够有度量?谁贤惠谁有度量,谁就自己过来试试这样的日子给她,她过不过?我家晔儿平日里言中规行中矩,嫁到赵家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结果呢?他的妻主赵湘背叛他,小莫明知道赵湘是有夫之妇还要出手勾搭她,现如今弄出了个孩子来,人们不去指责赵湘和小莫,却来指责我家晔儿,凭什么?我娇生惯养手捧着长大的晔儿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呃”,江澄答不上话来,最现成最标准的回答是姚天女尊男卑,女儿家三夫四侍是常有的事,可是他作为男子,说不出这样偏袒女子的话。

        不过他思量了一下道:“当初岳思乔责打楚遥的时候,岳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记得那时候这位岳尚书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一幅男儿家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暴戾妻主被打被骂也只能算自己倒霉的大女子态度,怎么如今这么替男孩子说话,果然是事情只有落到自家儿子头上,才会心疼。

        岳飘听他这么讲,联想到自己当年在朝堂上和楚昀的争论,不大好意思地捋捋头发,“那什么,当年乔儿和楚遥的事,我是护短了些,可也就那么一回。后来乔儿又欺负她那几个侧室,我也是赞成让那些个侧室们改嫁的啊,他们的安身银还是我出的呢。”

        江澄点头:“岳大人虽然帮亲不帮理,可是是非还是分明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岳飘争论道:“也不能说我帮亲不帮理吧,明显是我家晔儿被人欺负了,我不帮他欺负回去也就算了,总不能再帮着别人欺负他吧?我知道有些正君的母父遇到这种事会劝正君大度,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晔儿受气还劝他贤惠忍耐。”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眼神中全都是战斗的光,宛如一只护雏的大鹅,江澄被她说服了,笑着道:“有岳大人这样的母亲,岳公子很幸福。”

        岳飘骄傲地笑笑:“不容易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江小澄你终于夸了我一回。”

        江澄好笑地摇头,望望那空着的座位道:“钱尚书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钱文婷的声音:“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紧接着钱文婷就走了进来。

        江澄惊讶地看着钱文婷的身后,钱尚书居然带了个男儿过来!

        那男儿衣衫首饰都是京里男儿的式样,只是衣衫不算繁复,首饰也不算多,但饶是如此,那纯金打制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冠和那身深紫色的云锦华服,都把这男儿衬得像个大家公子。

        可问题是他瞧瞧这男儿的长相,猜测这男儿多半就是之前关鸣鸾在信中告诉他的,钱文婷在出巡途中所纳的丑侍夫。

        应该说这男儿现在还是丑,只是脸上用膏脂遮掩了,瞧着是正常的颜色,不像关鸣鸾说的那般黑黢黢的。身上的衣衫裁剪得当,把那虎背熊腰也给很好地掩饰住了,当然也可能是这男儿近来比前瘦了些许,总之不像关鸣鸾所说的硕壮。

        岳飘比他更惊讶,她在钱文婷随着明帝出巡归来以后,见过两回这位丑侍夫,今个儿算是第三回了,然而就这么三回,她眼瞧着他从开始的粗绸衣裳鎏金簪子,到前几天的细绫衣裳纯金簪子到今个儿的云锦华服宝石发冠,深觉这男儿的受宠程度在这二十天内节节攀升。她刚要开口打趣钱文婷,眼睛一扫,又看见这男儿手上提了个缂丝包,那包的正面嵌了好几粒蓝宝石,看着光华灿灿的,分明是天心楼的招牌货。

        江澄顺着岳飘惊异的视线看向了男儿手中的包,认出来这是天心楼的新款包,苏澈才买了一个的,据苏澈跟他说,这包售银一百六十两,打个折扣,也要一百二十两。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儿居然如此受宠吗?

        钱文婷被他二人看得受不住,一拍手道:“我说你俩干嘛呢这是?一个堂堂的左相,一个老资历的工部尚书,这么没见过世面啊?”

        江澄耸耸肩,把自己的视线往里收了收。岳飘跟钱文婷熟不拘礼,指着这男儿手里的缂丝包问钱文婷道:“你给他买这个,你不怕那几个姐夫吃醋?”

        钱文婷咧嘴一笑,胖胖的脸颊上全是毫不在乎的神情:“他们吃什么醋?天心楼的包,他们多的十几个,少的也有三四个,宽儿一个也没有,我带宽儿买一个怎么了?”

        岳飘一拱手:“婷姐你财大气粗,买一个百十两银子的包跟喝了口凉水似的。”

        江澄默默地盘算,钱文婷是户部尚书,一个月俸银也就一百二十两,虽然说钱文婷绝不会只靠这点俸禄过日子,但拿一个月的俸银出来给这男儿买包,还一点都不带心痛的,倒也能瞧出来她对这男儿的喜爱之情。

        这男儿有什么过人之处呢?明明长得很不漂亮啊。

        钱文婷见岳江两个听她说完,就都不再说话了,便对这宽儿道:“江相也在,我们要谈公事,我给你另外安排一桌菜,你去隔壁坐着等我。”

        “行”,那男儿利利落落地答应了,又望着钱文婷的眼睛道:“妻主您别喝太多酒。”

        钱文婷点点头,抬手抚抚这男儿涂了膏脂仍旧显得粗糙的脸颊,和蔼地嘱咐:“中间不用过来伺候,多用些菜。”而后向外喊酒保进门来,当面嘱咐酒保道:“给本尚书这位如君在隔壁安排饭菜,把你们园里刘厨娘拿手的菜各做一道出来,另外,不许一个闲人进去聒噪他。”

        酒保躬身应了,向着男儿施礼道:“这位公子请随小人来。”

        那男儿听了,便向着江澄和岳飘屈了屈膝:“两位大人在上,奴家先行告退了。”

        江澄和岳飘全都站了起来,岳飘还冲这男儿扬了扬手:“公子请便。”

        江澄站起来的时候,还没有想到岳飘也会站起来,及至见岳飘客客气气地喊这男儿公子,他便明白岳飘是跟他一样,意识到这男儿对钱文婷来说相当重要,这礼节是在给钱文婷面子。

        岳飘待这男儿一出了房门,就兴冲冲地飘到钱文婷跟前询问:“这么快就怀上了啦?婷姐你够厉害的啊。”

        “什么?哎哟,阿飘你脑袋里一天到晚想啥呢?”钱文婷哭笑不得,一把把岳飘按到原来的座位上坐着。

        “不是,没怀上你对他这么好?”岳飘有些不明白了,“除了上次你跟我和昀姐说的,性情好不贪财之外,他还有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动心?不对,这又是宝石发冠又是宝石包的,也不能算不贪财啊。”

        江澄也有此疑问,但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发问,此刻岳飘问出来了,他就侧耳倾听,想听钱文婷说出个令他震惊的理由来。

        然而没有,钱文婷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岳飘,正气浩然地道:“女儿家喜欢男儿,哪里非要列出个理由来?嗷,他有好处我就喜欢他,他没好处我就不喜欢他,这叫喜欢吗?这叫去铺子里买东西,你喜欢的是人,不能这么挑挑拣拣的。”

        理是这个理,但是这男儿也太丑了些吧,不是都说只有容貌好的男儿才会有女儿喜欢吗?江澄脑海中好大一个疑团,还没等他弄明白,便听岳飘对他道:“澄之,你瞧见了没?这么丑的男儿都有婷姐这样位高权重的户部尚书爱如珍宝,那些个容貌还过得去的男子你就更不用替他们担心了,破锅自有破锅盖,你让他们该种田种田,该修河修河吧。”

        江澄连忙做了停止的手势:“岳大人你打住啊,一桩是一桩,不能说钱尚书不嫌弃这位公子,您就让我同意派男儿去修河,别的男儿可未必有这位公子的福气。”

        岳飘这个着急,她本来只是顺口这么一说,并没指望江澄同意,但既然江澄跟她掰扯,她就决定得把这事掰扯个清楚,她笑了笑道:“澄之啊,我以前劝你的话,你当初当做耳旁风,现在却奉为圭臬,这可是用力过猛了。男儿家固然不可以不在意容貌,可是能不能得到女子的喜爱并不只取决于容貌。”

        江澄不为所动,“岳大人在自己驳正自己吗?不才当然知道不只取决于容貌,可是容貌是最为重要的因素,不是吗?”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岳飘急得嗓子冒烟,“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钱文婷在旁边看得明白,冲着岳飘摇了摇头:“你别跟江相掰扯这个了,你且问问江相,他不同意男子修河,除了担心男儿家容貌受损之外,还有别的顾虑吗?比如说银钱方面有什么顾虑吗?”

        江澄赞赏地看了钱文婷一眼,一下子就能想到银钱上来,不愧是户部尚书,他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姚天男儿贱如土凰朝原有各州还好一些,北边西边东边却是习俗难改,以前是不许男儿们做工,眼下归了咱们,允许男儿做工了,可是男儿们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下的银子,都被他们的母父妻主给要了去了,他们自己什么都落不下,白吃劳苦,何如根本不去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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