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二天秦株一直睡到近中午才起床，开门看见许蔚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右手正快速打着字，一旁的餐桌上放着买回来的早餐。
她开口打招呼：“早啊。”
许蔚头也没抬：“不早。”
她继续寒暄：“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
她干笑两声，心想不好就好，赶紧回家去吧。走几步绕到他身后，看一眼电脑上满屏的英文字母，“哟，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
许蔚抬头睨她一眼，继续打字，那眼神就跟学霸看学渣一样，一个字都不用说靠眼神就能在气势上打败对方。
秦株瞪了他后脑勺一眼，洗漱完坐到餐桌边吃早餐，“这豆腐花怎么有点老啊，油条也不够脆，你是不是在路口右边那家店买的？”
许蔚停下手，像是回想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你没看到它斜对面那家店生意好多了么？”
“看到了。”
“那你怎么不去那家店买？”
“人太多，不想等。”
“啧，早餐都不会买。”
“起得早的人买的就叫早餐。”
“……”
吃完早饭，秦株开车送许蔚回去，家里人见了许蔚这副模样不免吃惊，许蔚只说出了点意外，许霖知皱皱眉也没多问什么，只下令秦株留下吃晚饭，倒是许菲叽叽喳喳一脸愤然，对秦株一起回来这件事耿耿于怀，没给她好脸色。
要不是秦株看上去实在柔弱了些，秦株都怀疑许菲能认定是她动手揍的许蔚。
虽然好像事实上她也确实脱不了干系。
秦株没兴趣待在大宅子里消磨时光，便去了秦芳的店里，秦芳正在午睡，她没打扰，去街上买了一袋荔枝和一只西瓜，剥好削好了放在小餐桌上，然后坐下来去看母亲最近画的图纸，几张中年女装样式，尺寸有大有小。
又是给茶馆里那群爱嚼舌根的女人做的。
秦株叹了口气，不知该说母亲心大还是委曲求全，从以前到现在，那些人背后怎么议论她的，她不会不知道，但她依然可以答应那些人的种种要求，好像她们不过是关系融洽的街坊。
曾经有一次，秦株放学回家路过茶馆，听到里面的人恶意的话语，气得冲进去掀翻了牌桌，被几个大人拉扯着围在马路上，扬言要教育她，围观的人都是街道上多多少少打过照面的，平时她还得开口叫叔叔阿姨，而彼时他们站在那里，冷眼笑看这一场闹剧，交头接耳中多少难听的字眼飘过她的耳朵。
秦芳赶来，不停地向人道歉，责备她做错事，应人的要求让她道歉。她红着眼，脸上胳膊上全是抓痕，领口被扯坏了，膝盖上磨了尘土，但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些人，像是要盯出血来。
再后来，许霖知来了，许蔚也来了。
许蔚拉她到身后，她盯着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背影，鼻子瞬间有些发酸。
许霖知对那些人说：“孩子有事做得不对，是我们大人没有教好，我向各位道歉，造成的损失也会一一赔偿，不过作为大人，把一个孩子伤成这样，也希望你们作出应有的补偿。”
许霖知的身份和气场让那些人不敢再咄咄逼人，最后不过化争论为寒暄，大事小事都化为无事，没有人问事情的起因，心知肚明也好，置若罔闻也罢，都是为了一场表面的和平。
秦株没有控诉，是因为她不想重复那些伤人的话语，每多说一次，那些字眼就像烙印一样在她们身上更深一层，直至骨血。
后来一个暴雨的夜晚，秦株爬上那几户人家的屋顶，掀开了瓦片……
里屋传来了动静，是秦芳醒了。秦株放下图纸，看着她从房里走出来，道：“晚上去那边吃饭。”
秦芳“嗯”了一声，见到桌上的西瓜，“现在的瓜还不甜，再过两天买比较好。”
秦株抽出一张白纸铺平，“那吃荔枝吧，荔枝甜。”
画了几笔，又顿住了，她看着纸上勾勒出的线条，分明是许蔚的身形，她皱了皱眉，将图纸扔到一边。
秦芳看一眼图纸，“想给谁做衣服？小岳？”
秦株往嘴里塞进一枚荔枝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画就好好画，扔掉做什么……”秦芳收起图纸，拿出眼镜戴上，继续之前未完工的活。
在秦株的印象里，秦芳除了被人拉去茶馆凑数，就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活动，每天就在这小小的裁缝店里做衣服，也许是真的喜欢，也许是无事可做。听秦芳说，以前她就生在刺绣之乡，跟着手艺最好的师傅学刺绣，他们的绣法远近闻名，有很多人都来找他们做绣品。
秦株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但也跟着秦芳学了些东西，更多时候是当作消遣，她从来没有想为谁做衣服，因此也不明白母亲为人做衣服的心情。
她只知道，母亲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衣服。
秦株歪着头看看认真描绘的秦芳，叫了一声：“妈。”
秦芳扶扶眼镜，手上的动作没有因女儿的呼唤而有所停留。
“你爱我吗？”
这句话从心里飘进脑子里，却没有从口中吐出。秦株笑了笑，拿起一颗荔枝放进嘴里，甜味从口入心。
临近傍晚时分，西晒烫人，秦株等着秦芳收线的功夫，去到街边冷饮店买了两只雪糕，撕开其中一只的包装正往口中喂，转眼看到许蔚站在前边路口，手里牵着许书妍，旁边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正伸手把许书妍抱起，两个人不知在交谈着什么。
她瞧着那男人面生，但也猜到应是许书妍的爸爸、许菲的丈夫——郭成庆。郭成庆和许菲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结婚生子，郭成庆是外地人，为了许菲入赘到许家，许霖知将一部分生意交给了他，纺织厂那边就是他在打理。
说笑间许蔚转头看见了秦株，向郭成庆示意了一下，俩人一起走了过来。
许书妍也看见了她，开心地叫：“一一！”然后注意到她手上的雪糕，“我要，要吃！”
秦株无奈地把另一只雪糕递给她，问许蔚：“你们怎么在这儿？”
许蔚连口带手帮许书妍撕开包装，“我来接妍妍，她刚上完钢琴课，正好路上碰到小郭。”
秦株冲郭成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许蔚跟秦株去店里叫秦芳，郭成庆抱着许书妍在后面等。
走到裁缝铺的巷子口，听到隐约的人声。
“哎，我听说秦株跟她那男朋友分手啦！”
“又分了？这可不行啊，多大的人了，再这样玩下去可怎么找哟！”
“没有吧……今天还给小岳做衣服来着。”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
“我说啊，她不会还想着当初那个混混吧？”
“哟，这还真说不好哟！”
“妈！”秦株站在巷子口，有些不耐烦，“弄好了没有？去吃饭了！”
里面静了一瞬，然后走出来两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开茶馆的陈秀梅和她那儿的常客之一李开琴，平时闲着没事儿干就爱探听别人家的事作为谈资，路过秦株的时候像没事一样打招呼：“哟，秦株回来了啊！许蔚也在啊……哎，这脸上手上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秦株冷冷地看她们一眼，俩人识趣地走了。
许蔚微微低头，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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