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甫过下班高峰,许蔚带着仆仆风尘上了车,秦株正奇怪他今日的应酬竟结束得如此之早,便听到他对自己下达的指令:“先不回家,去云水阁。”
原来如此。
云水阁,店如其名,于闹市中独起一栋雕木小楼,以灯饰花饰为衣,内外皆设流觞水道,与南方饭店的古朴大气不同,它更像是玲珑婉约的江南女子,是城中情侣约会的胜地,“浪漫”的象征。
秦株的手指轻轻点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去市局接人吗?”
许蔚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话头接得极其自然:“她今天休息,我们在那边碰头。”
尾音消失在骤起的引擎声里。
车在云水阁前停好,许蔚的手机恰好响起,秦株余光瞥见屏幕上的名字,端端正正的“孙静”两个字。
许蔚接起电话:“嗯,我快到了……好,路上小心。”
秦株目不斜视地看着光影摇曳中的“云水阁”三个字,突然开口:“我还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饭呢。”
有头没尾的一句,她斜着眼睛看向他,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蔚却不领情,睨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秦株没脸没皮地伸出手来,朝他勾了勾,“许老板,给点小费呗,我也想进去喝喝茶、吃点小点心。”
许蔚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然后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她,姿态随意,毫不吝啬,仿佛他指尖夹着的不过一张废纸。
秦株笑眯眯地接过来,一句“谢谢”说得毫无诚意。
直到许蔚下了车,秦株唇边的笑意才慢慢消散,她歪着头倚在方向盘上,看许蔚西装革履地走进那片灯火光明的区域,渐渐被人群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她低头看看手上那张制作精良的卡,指尖摩挲在上面凸起的数字上,突然觉得兴致寥寥。
回想起这段时间,她不过是乐意扮演听候差遣的小厮,于无聊时光中也算是消遣,但她可从来不是听话的姑娘,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反正后果自负,她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而现在,她不乐意了。
将卡丢到一边,秦株再次踩下油门,往家的方向驶去。
到了家,秦株关上手机,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许蔚要是想回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回家,要是不想回家……就祝他和那谁相亲相爱吧……
再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半,她是被憋醒的,浑浑噩噩地起来去了趟厕所,回房间的时候听到门外有隐隐的低语声,还有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她脚步顿了顿,转而走到门后,声音更明显了,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秦株打开门,愣了愣。
漆黑的楼道里只有电脑屏幕的亮光,而亮光映在许蔚专注到略显严肃的脸上,让他看上去不可沾染。
许蔚半盘腿坐在地上,带着耳机通着电话,右手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着什么。
秦株站在门口听了听,发现他说的是英语,电脑屏幕上也是满页的英文字母,这个点,在打越洋电话?她索性靠在门边,端详起他打字的样子,细长的手指扣在按键上,手掌几乎占了大半个键盘,指尖轻轻点过一格格小方块,温柔又灵动,像在勾勒一幅画。
这样一只手,要是触在人的肌肤上……秦株抿了抿唇,移开目光。
许蔚压低的声音在楼道里盘旋环绕,秦株满耳都是他的声音,他说英语跟中文很不一样,导致她一开始都没听出是他,虽然听不懂,但在听觉享受上却是另有一番体会,低沉、婉转,像在哼一首歌。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也随着音符震动,闷热的夏夜让他把衣领扯得有些低,有些乱。
秦株收回目光,转身进客厅拿了一支烟,点燃之后继续靠在门边,慢慢地吸。
许蔚打完电话,收好东西站起身,与她四目相对。
秦株仍倚在门口,没有让路的意思,不紧不慢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嗓音带着初醒烟后的慵懒轻哑,给平时的软语带上了一层面纱。
许蔚反问:“你说呢?”
她摆摆头,故作无辜:“我不知道啊……”瞥一眼他手上的笔记本电脑,“你怎么拿到电脑的?我记得它应该在车上。”
“我有备用钥匙。”
“哟,这么不相信我,备用钥匙都准备上了?”
许蔚看着她不言语,那姿态像是在说:难道我该相信你吗?
秦株戳一戳烟头,“大半夜的,你不去春宵一刻,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那个孙静就这么不合你胃口?要不我再给你换一个?”
“秦株,你这么热心,不去当老鸨真是可惜。”他推开门,也不管她,侧身迈了进去。
她皱眉:“你干嘛?”
朦胧的声线穿过朦胧的夜色,“睡觉。”
秦株上前一步,“谁允许你在我家睡觉的?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看清楚了?”
许蔚哼笑一声:“看不清楚。”
秦株“砰”地一下打开客厅的灯,皮笑肉不笑:“这下清楚了?”
许蔚别过头,转身靠在沙发上,问:“那你想怎么样?”
秦株抱着胳膊,“当然是回你自己的家。”
“这个点已经没别的车了。”他对她浑身攒起的怒意视若无睹,继续举证,“是你先开车溜的,刚才也是你自己开的门。”
秦株笑出了声:“这么说你还很无辜?”
许蔚也笑了,一句话说得慢条斯理:“可不就是你自找的吗?”
怒火上窜,秦株竭力克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狰狞,他故意激她,她偏不让他如意。
她站在那儿,心思拐了好几道弯,原本僵硬的五官恢复自如,周身锋芒突然消失,甚至还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算是和善的笑容,她关上门,转身朝卧室走,中途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许蔚笑盈盈道:“你就这么喜欢睡在我家啊?”
说完便觉扬眉吐气扳回一城,趾高气昂地走回房间,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房门。
坐回到床上,秦株才朝门外许蔚大概的方位狠狠剜了一眼,以发泄自己的心头之怒,她扯过被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薄绸睡裙,胸前和腿上,都露了一大片,又想到刚才许蔚并不直视她的样子,脸上不觉一烫,转念又在心下微哂:“装什么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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